亲爱的小孩
题记：这是一篇写给妹妹的文字。全年腊月妹妹，妹夫和两岁的小侄女腊月二十八从江西回来，大年初一整个湖北封城，不得已的可以在家过一个加长版的特别春节了。妹夫的同事致电安慰，让安心在湖北住一段时间，没有什么事情安排，现在不回去就是对家里最大的贡献。在老家的小村子里，周围五十米开外才有邻居，乡下自家门口菜园，门前屋后，也倒自在。我在镇上值班兼在家隔离，收拾书柜，看到几年前写的一些日记，其中有在妹妹结婚前记录的文字，在这个特别的春节读起来，有些感慨，整理出来，以为记。
十年前的我们
一 2015的记录
妹妹要结婚了。
周末回老家，我把手机上妹妹的婚纱照片给母亲看，母亲端详了好一会儿，叹息：这么远，就是不放心她，还不懂事呢……，我一边安慰母亲一边打趣：妹妹也不是小孩子啦，20几的人了，我当年14岁出门您怎么就放心呐，还是心疼小囡子啊！母亲被逗笑了。
其实我也不放心。对于妹妹的感情，我有点超越了姐姐类似母亲。我去武汉读书的时候，她才刚念一年级，放寒假回来两个睡一床，她贴着脸搂着我的胳膊，说：姐姐你身上有武汉的味道；我刚上班的几年在乡镇机房，她十来岁扎着两条小辫子来看我。一晃那个蹦蹦跳跳的小孩就长大了，当初对于妹妹的婚事，我比母亲还要严苛，也是放不下。而不论怎样，她都欣喜而充满希望的奔向她的新生活去了。05年的小年，雪还未融化，我和家人驱车到南昌参加妹妹的婚礼。婚礼上，我代表家人在台上给他们送去祝福，记录如下（手机天翼云盘留存）：
各位嘉宾，各位亲友：
大家好！我是今天这对新人的姐姐。昨天，我和家人从湖北驱车来到美丽的南昌，在这里和大家一起来见证他们的婚礼。虽然，婚礼已商量筹备多时，昨天晚上我还是心情很难平静，有欢喜，有祝福，还有不舍。
记得当年我结婚的时候，母亲对我说：以后，他就是你最亲的人了。而今，我已结婚十年，有可爱的儿子和幸福的小家，也更深体会到母亲的放手和期盼。
今天，我也要对你们说：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最亲的人了。在这里，姐姐以过来人的身份和你们分享婚姻中的两点感悟。第一是：包容和进步。希望你们在婚姻中彼此关怀，相互包容，共同成长。马克吐温有一名言，是他回顾一生写下的，姐姐送给你们：“生命如此短暂，我们没有时间争吵、道歉、伤心。我们只有时间去爱。”第二是：责任和担当。妹妹是娘家的幺姑娘；伯父伯母我也了解，是最疼爱孩子，无条件满足孩子们的。但从今天，你们就是大人了，要替父母分忧，为妹妹引路，做好长兄长嫂的表率。
同时，我还要感谢伯父伯母，妹妹生平做的最大的决定就是离开父母，辞去工作，放弃编制，不远千里奔周骏而来。这即是他们的缘分和坚持，也是你们的通达和关怀增加了她的勇气。以后她和你们生活的时间，比我和父母都要长，在生活中有不足的地方，您们要多提醒多包涵。
我还要拜托在座的各位亲朋好友，从昨天到现在，我一直被亲友们的热情包围着。以前小周是你们的亲人和朋友，现在，妹妹也会把你们当亲人和朋友。在以后的日子时，我希望你们像爱周骏一样爱她，帮助她。
最后，衷心的祝大家新春吉祥，阖家安康！
二 儿时的往事
父母亲都是老大，除了远方姑妈家的哥哥，我在老家也是老大了，大表妹也要小我四岁。我还记得三四岁的时候，哪个小舅姨们出门，我都要赶路，说好了不去的话，我就在坡头的树下面送他们，拽着树眺望，大声叮嘱：要给我带糖回来呀~~，坡那头的人也回话：好嘞~~~回去吧，你听话些呀~~
八岁那天腊月，姥爷六十岁寿辰。前一天晚上，我还和妈妈睡的，一觉醒来，到了堂屋对面另一张床上了，小姨给我穿衣服上学，我问：我妈呢？小姨边往我书包里塞一个苹果，边说：妈病了，你去上学吧！我一挣：我要去看妈！小姨忙拉住我：你妈病了，见不得风，你放学回来就好了。中午我在学校操场上和女孩子们跳皮筋，隔壁娃娃妈来学校送饭，笑咪咪的对我说：玲儿，你妈给你生了个胖妹妹哩！放学回去，我便跑到房间看妹妹，在襁褓里，小小的粉粉的脸。门口爷爷寿辰放的鞭渣子上，又有了新的红红的鞭炮屑，是爸爸为迎接妹妹放的，爸爸说：生儿子，我放1000响鞭，生女儿我放2000响鞭！多年以后，我还笑过父亲，说，准备了2000响鞭是想要个弟弟吧，好当小铁匠呢！
小时候我是个不敏感很大条的孩子，母亲怀妹妹的样子我一点也没有觉知和印象了，对于这个从天而降的妹妹，心里觉得理所当然的担当起来守护的责任，我伴她成长，告别了我的童年。妹妹第一次走路，是在一岁过后的正月；再大了一些，她会淘气的探着小脑袋去灶塘里扒烤红薯，顶了一脑门子乌黑；更大一些，鬼马精灵的妹妹和小伙伴玩捉迷藏，故意推响一扇门，却去另外一个地方躲着；刚上幼儿园，就学会了打花牌，隔壁老太们拉着她配角，一毛钱一盘，她赢了五毛钱，又退给她们。
亲戚评价：小囡子，好哭，旺恶。“好哭”是因为她总是小病不断，生病的时候，小脸烫烫的，姥爷抱着她，我有时要到地里去喊父母回来；晚上也经常啼哭，父亲母亲常半夜哄她，喂药。好的时候还特别爱出风疹，比如看见了密密麻麻的东西或者到树林子里跑了，回来身上就会打片的起风团，一次还晕倒了，现在想来其实很危险，严重的疹子也许会影响呼吸。“旺恶”是我们地方话上讲孩子很不好惹、好强的意思。妹妹在家里最受疼爱，外部环境却不如我小时候啦，和妹妹一共长大的就有四个表弟妹相隔不到一岁，在一起玩难免孩子打闹，妹妹在一群弟妹中间，表现出了超常的勇气，经常是弟弟妹妹们笑着来，哭着走，大人们也乐得逗她，一次大人们怂恿她和另一个大两岁的小表妹打闹，妹妹眼见占了下风，冷不丁一口咬了过去，小表妹哇的一声哭起来了。她也不惧怕挑战大人，一次和隔壁表弟玩，都在床上蹦，表弟一不小心跌倒哭起来，幺妈闻声一把抱起表弟走了，临走生气的说了妹妹几句，妹妹觉得受了委屈，追到隔壁幺妈门口，探着小脑袋讨公道：是我叫他摔的啊，他自己没站稳，怪我啊？！
在妹妹顽强的成长史中，还有两次大难不死。一次是触电，一次是落水。
触电那次，是停了电妹妹想动画片，过一会就去按床头接的按钮开关，一次次的按，每次都没有来电，忽而，她大叫着跑出来“哎呀！！”，两条腿筛糠似的边跑边抖，我闻声而来，正好遇上堂屋里背着喷雾器桶子的父亲，妹妹一把抱住爸爸的腿，晕倒了。父亲连忙弯下腰，抱起妹妹，在鼻子上摸了摸，再看看手里，一个床头开关和两个水泡，父亲明白了怎么回事。父亲把妹妹放在凉椅上躺着，把凉椅搬在屋前的泡桐树荫下让我照看，然后又背着喷雾器去地里了。我忧心忡忡的在旁边不时扇扇风，大约一个多小时，妹妹忽而哭了，醒了，我高兴的蹦起来，往门口的地里喊：醒啦！~妹妹醒啦！~
落水那次，是更小一点，大约两岁多的冬天，穿着我的旧棉大衣，齐脚背，独自拿着我给她做的健力宝罐子做的小篮子去屋后的池塘里打水玩。我和小舅正在前屋门口削甘蔗，忽而听到一阵啼哭声，我们不约而同丢下镰刀，往屋后跑去，只见池塘里，穿着大棉衣的妹妹仰面浮在水面上，从水埠头已经漂到了池塘的另一边，小舅又好笑又着急，慌忙脱下外衣，穿着毛裤就跳到水里，把妹妹捞起来，她手里还拎着那个易拉罐小篮子。父母亲把火塘发了大火，给妹妹换洗。
回想起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又有些恍惚。恍惚是小博的影子，看到桐桐，又恍惚是这样一个咿咿呀呀的小姑娘。
三 父母，我们，孩子
我曾经想把自己浑身的本领和经验都教给妹妹，但是，我何尝不是怀着恐惧和未知前行呢？关于价值观，生活方式，努力的姿态，自律和自由的感悟，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选择，而参差多态，也正是生活迷人独特的地方，这，都是自己的事情，那个亲爱的小孩已经长大。在这个特殊的团聚的日子里，我只有关于父母，我们和孩子的一些家常话。
每年过年不回来，母亲父亲总要独自念叨；回来了，生活习惯的不同，也会念叨。每一次桐宝和外公外婆视频一回或者你发了照片或者视频，总要笑着讲一阵子，我回去时还把图片翻出来给我看。换个角度，这段特殊的相聚，可能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么久的时间和父亲母亲朝夕相处了，你们想给父母留下什么呢？
我记得刚上班那会儿，一次家里的电话机坏了，母亲用别人的电话打给我，我指导母亲：把电话机后面的线拔出来，把电话机拿到镇上电信公司去看看。后来换了电话机好了，母亲很恼怒的打电话给我，你说拔出来，怎么拔的出来啊，我只好把后面的整段线解开到拿到镇上去，人家才搞好！原来电话后面那个水晶头，母亲不知道怎么拔下来，我很无语。也明白一个道理：我们觉得很简单，很容易的事，也许他们真的就不明白和不知道。我想起网上有个教父母用微信的手绘图，确实是很贴心的子女啊！后来我有时候也教母亲在喜马拉雅上听节目，把自己写的文章给母亲看，一次母亲还把其中两篇转给她的老同学看，心里还是挺自豪的，他们也喜欢接受新事物，只是接受的过程有点慢，而我们往往耐心不够。
父母对物资的要求其实很容易满足，他们习惯了自给自足的乡村生活，经常和我们说：什么时候回去我们有吃有喝，不用操心。就像你们这次回来，父亲和母亲的愿望就是：全心全意做好服务。我有时候旁听乡亲们的闲聊，说起哪家儿女好、孝敬，不是大富大贵，是平常贴心的话语和关怀的小行动。
而比起对他们好，他们更希望我过的好，夫妻互爱，家庭美满。如同母亲以前说的：结了婚，两口子就是最亲的人了。在这个隔离的春节，我深切的感受到了这一点。在长达三个周的隔离时间，围绕着基本的生活问题，在一个房间里共同呼吸和生活，没有别人，只有我们，似乎是有了孩子后从没有过的时光。谁做饭、谁洗碗、谁叠衣服、谁晾衣服、谁拖地这些家务事是很现实的大事；口味不同如何调节，如何在习惯上求同存异，如何保障营养又合理运动；怎么在封闭的空间里尽量寻找快乐，又有空间和时间来深度思考和阅读……。在这期间，我感受到了小博开始了他的少年逆反，我在重新审视和他的沟通，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的智慧和包容，以及如何建设好自己的本源问题。想到那个曾经的小孩也会遇到这样的烦恼，也会在郁闷和喜悦中交织，在恐惧和未知中努力前行，是的，亲爱的，就是这样。
在2.14日的晚上，我在灯下写这些的时候，窗外正寒风凛冽，我却比任何时候都向往春天，在湿地公园的湖面上那渐渐跃起的太阳，和赣江边上从摩天轮上看到的浩渺无边一样美丽。
夜幕滕王阁
湿地公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