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想告诉你的事
啄木鸟文学院.2022初级班作业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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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深夜，王老二独自走在前往无名谷的山路上。他怀里揣着秀芝偷偷塞给他的黑面火烧。想到秀芝，这个憨厚的小伙子脸上漾起幸福的微笑，一阵清风吹来，他仿佛还能闻到秀芝头发上的清香。
秀芝被婆家赶回娘家，她娘要把她嫁给一个又老又丑的光棍，秀芝不愿意，她忘不了和王老二在一起的时光，要不是当初拿不出彩礼钱，她也不会嫁给那个短命鬼，落得被人赶回家。如果这次再不能拿出彩礼钱，秀芝宁肯去死，也不会嫁给一个出价两千的虐待媳妇的男人。
王老二想着事继续往前走着，秀芝哭泣的脸和爱慕他的神情交织着出现在眼前，干扰着他混乱的心绪，想起当初他爹死在无名谷，他哥废了一条腿，这让他原本轻松的步伐有些沉重，有个声音不断在说：别去，有危险！最后还是秀芝哭泣的脸和在他怀里柔软的触感占据了上风，他决心一定要挖到金子娶回秀芝。
山路蜿蜒，月光柔和地洒落在大地上，整个村落仿若披上了银装，王老二走着走着，猛地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阵声响，有人跟着，他立刻握紧了手里的铁锹，这是挖金子必备的工具，转过头一看，是大哥。
“大哥，你咋来了，娘怎么办？”他想到了年迈的娘。要不是因为当时娘坚持 要为大哥治腿，他说什么也要用爹的抚恤金娶秀芝，也就没有今日的冒险举动了。
想到这里，王老二多少有些怨恨。他已经把秀芝推出去一次了，这次再也不能放她离开，她那么美，又对他那么好，下意识摸了摸怀里的火烧，满脸笑意。一来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金子，二来也担心自己会如同爹一样死在那里，决定去无名谷时，他曾嘱咐过大哥在家照顾娘。
没有想到，老大还是跟着来了。
这多少给了他一点安慰，大哥本该帮忙才是，当年要不是因为他，他也不至于娶不到秀芝。
“老三不是放假了几天，有他呢。想着那里我熟悉，也许能够帮上点什么忙，如果真的有那东西，也能让家里宽裕点。嘿嘿……”老大憨厚地摸了摸后脑勺，傻笑地看着老二。老二在这个瞬间有点感动，又想到挖到金子娶秀芝的情景，开心地拍了拍老大的肩膀：“咱哥俩一起。”语气爽快了不少。
两人继续往前，谁曾想在山口转弯处听见了老三的声音，他们停下来回头，发现老三气喘吁吁地跑来，“大哥，二哥，我也要去。”
老大一听，连连摆手：“三弟你快回去，娘还需要人照顾呢。我和你二哥就足够。”
老三不听，直说：“不行，我就要去，我知道家里已经没钱负担我上学了，大哥，你就让我去吧，多挖点金子，二哥可以娶二嫂，我也能继续读书。”老三说到这里停了停，然后接着说，“我还要考大学，拼搏一个未来呢，让娘和你们过上好日子。”
老大还要再劝，老二却说：“行吧行吧，来都来了，咱哥三一起干力量大。”他心里高兴得很，人越多他底气越足，仿佛看见有了金子之后，秀芝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床头的样子。就这样兄弟三人朝着无名谷的方向走去。
弟兄三人在快要正午时来到无名谷，在一个高高竖立的大牌子下站住。牌子上写着：危险！禁止入内！老大老二不认字，老三却是认真地看了一遍，刚要告诉两个哥哥，“站住！不要进入谷中！——！”声音来自旁边的小山岗。听声音是一位老汉，回荡的声音里夹杂着高低“咩咩”叫声。
王老二一听，赶紧对老大老三说道，“快点儿进去，有人阻拦！”
两边山峰上的秀美风景把无名谷的荒芜衬托成一个丑陋的流浪汉，杂乱无章的木架子，坑坑洼洼的水沟，它们遍布在一条小溪周围，溪水缓缓从深山流转而下，本来是欢腾得打着浪花儿，走到这里却是死气沉沉，溪水清澈见底，底部金黄色的沙粒让人眼睛发亮，这里曾经是淘金者涮拣金粒的地方。老二一挥手，第一个进入溪水里。
老三眼睛尖，在接近水流的一块大石头边缘发现了一块沙金，足有小孩子的拳头那样大，三人一扫路上的疲惫，身心轻松忘记了来时的忐忑不安，信心百倍地把整条溪流来回看了三遍，直到彻底失去耐心了才离开。
老二见老三没有把沙金交给自己保管，而是揣进自己的怀里，隐隐有点不悦，不过，想到秀芝穿着红嫁衣含羞带娇嫁给他的日子不再遥远了，他隔着衣服摸了摸怀里的火烧，咧开嘴甜蜜地笑了。
三人来到矿井洞口，上前扒拉开挡在洞口的几根木桩子，老大根据记忆前面带路，他们沿着碎石空隙里的矿道前行，每一步都要轻抬轻放，支撑矿井的木架因为年久有些支撑不住，已经有坍塌的落石堵住矿井道路大半，有的地方需要紧贴石壁才能过去。
老三看到境况凶险，拉住老二的手说：“二哥，你看，洞顶和四周的木架腐烂根本不顶用，不能再往里走，很危险的！”
老大说：“老三说得对，咱得回去。我们可以远走他乡去打工，挣得不多，心里踏实。”
老二见两人要打退堂鼓，尤其对老三的退却，他更加恼怒，平日里帮人打短工挣来的钱几乎都用在老三读书上，他有什么资格退出？！
“要回，你们回！”他怒气冲冲不管不顾地就往里走，老大一看他走的方向，急忙喊住他：“往右边走，老二，你走得不对.......”说着带着老三紧跟而去。
在弟兄三人来到无名谷口的时候，小山岗上有一个放羊的老大爷发现了他们。这位老人是附近村里的，因为离无名谷近，对无名谷金矿上发生的坍塌事故了如指掌。见政府都立牌子禁止入内，还是有胆大的人来偷挖，真是要钱不要命了。
老人大声喊着想阻止他们进入，无奈距离有点远，力不从心，他急急忙忙下了山岗，发现山下早已经不见人影，只有地面上的一串杂乱脚印延伸进了谷内。老汉顾不得羊群在后，急忙回村找村长，村长一听感到事情不简单，赶紧打电话上报给有关部门。
放羊老汉正坐在炕上吃午饭，突然，远处一声闷响，接着大地一阵颤抖，老汉的屁股颠了几颠，手里的面汤差一点晃撒了。他以为是地震，扔掉饭碗，急忙拉着在灶间忙着盛饭的老婆子跑出家门。
此时全村人已经惊动，全都跑出家门，“怎么回事？不会是谷里又出事了吧？”一个老大娘紧紧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问说道。她的男人还有两个儿子的命都留在无名谷的矿井里。村里的人家都靠挖金度日，就连小孩子都知道村庄背后的山谷是个吃人的地方，谁也不敢靠近，别说进去了。
“怎么会呢？禁止入内的大牌子可不是个摆设，我家那口子昨儿个刚去刷过漆。”
村长看天空晴朗，不是真的地震，联想起进入谷里的陌生人，肯定是矿井坍塌引起的震动。多少年不曾有过这种地动了，唉！于是赶紧打电话联系上级，要求增派医护救援人员。
矿井深处某个地方。
“水，水......”微弱地呻吟，从黑暗深处传来，王老二顺着声音爬着向前蠕动，寻找老大和老三，他的眼睛开始适应黑暗，声音来自前方一块巨石后面。万幸的是他只受了一点皮肉伤。他爬过一段低矮狭窄的路段，便绕到了巨石跟前。眼前宽敞亮堂许多，前方有绿莹莹的光亮映照。老大和老三背对着绿光，他看不清两人具体情况，只是模糊看着老大半坐着，老三躺在那里。
坍塌是他不断敲击岩石的力量引起的，当时幸亏老大有经验，拉着他俩紧紧贴着石壁站立，躲过不断滚落的大小石头，可是，身后的石壁也塌了，他眼前一黑，随着涌入的一股地下水流翻滚流落到这里。
顾不得别的，老三身上的沙金可不能丢了，强烈的欲望战胜来自周围的神秘恐惧，站起来他无意发现对面石壁前有几具人形骷髅，因为年久上方漂浮点点磷火，诡异恐怖。恐惧重新占据上风，很快他就被枯骨旁边闪着金光的东西吸引，他不相信地揉揉眼睛，怀疑是自己想金子出现幻觉。
“老二，你没事啊，真好！快，快来帮我搬开这石头！”老大看见老二没受伤，高兴地喊他过来帮忙。老三的左腿卡在两块石头之间，头部受了伤，正昏迷着。老大的胳膊因为护着老三被石头砸断，他用一只好胳膊在试着推开石头。怎奈虚弱得一点力气使不上。
王老二没有理睬满脸血的老大，眼睛正一眨不眨盯着前方，仿佛有什么牵引着他，不由自主缓缓朝着骷髅走去。身后老大恐怖地瞪大眼睛，他回头也看到了那些漂浮的鬼火。
王老二走近，他的心激动地都要跳出桑子眼。金子！几具枯骨旁边有一个腐烂的破布包，露出里面装着的沙金。
他双手颤抖着抠出一块查看，看了又看，果然是金子！他忍住大喊大笑的冲动，脱下身上破烂衣服平铺在地，连带着破布包一起卷起来，再使劲地打了一个死结，在衣服上撕了几块布条做绳子，把包裹拦腰绑在在身上。
“原来秀芝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有人掩藏了金子！哈哈！”他高兴得忘记了恐惧，忘记了身在何处，只剩下我就要跟秀芝成亲的美好遐想。
一阵岩石滚落声传来打破王老二的美梦，恐惧重新回归，往回走的路被石块堵得死死的。老大说逆着水流方向走就是回家的路。可是除了石缝里滴答的水，哪里有什么水流。
他垂头丧气回转，把老三从石块中救出，发现老三的腿骨被挤断，又去查看老大伤势，老大的一只胳膊断了！
老二看着一个胳膊断，一个腿断，顿时天旋地转，蹲坐在地上，尖锐的石头刺破屁股都不觉疼，倒让他更加清醒现实的残酷。绝望彻底包围了他。人出不去，金子有什么用？他解开绑在身上的包裹狠狠地扔在一边，抱着头痛苦呜呜哭起来。他的哭声惊醒了老三，不过头晕又让他重新闭上眼睛。
“老二，这是......”老大惊喜得看着地上的包裹，破损的缝隙里露出沙金的亮光，虽是微弱，但在幽暗里却亮着了老大的眼睛。
“老二，顺着这里向上挖，一定会出去！”老大用头示意不远处一堆乱石，对抱头痛苦的老二急促地说道。
老大用没受伤的胳膊，摇晃着老三，激动地语无伦次：“三儿，三儿，醒醒，我们有钱了！有钱了......”
老三咧开嘴甜甜地笑了，“这下好了，我可以上大学，也会有二嫂了！”他高兴地想站起身，“哎呀”疼痛让他重新躺倒。老大急忙伸出那只好胳膊扶住，让他好好躺着
老二一听有办法出去，立刻来了精神，见不远处有一个碎瓦片，便拿着它接了点水给老三和老大喝。
时间流失得非常快，外面营救的人挖了一个星期，仍然不见任何有人的踪迹，按时间推理，那三个人应该就在矿井上部地区，没道理那么快进到深井里去，营救人员开始准备往深处挖掘。
矿井深处，王老二拿着一根人腿骨做工具，撬开阻挡的石块，向上一点点移动，老大说，逆着水流方向走，就是回家的路。
挖累了靠着石头谢谢，渴了，喝一点石缝里流出的水，饿了，有老大送来的老鼠肉，为了活着出去，王老二忍住反胃，强迫自己吞咽“老鼠肉，眼睛发涩，心底悲呼“老大啊！——”可是想到秀芝，这个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逼迫他装作不知是他身上的肉！权当老大还债弥补他和秀芝，于是，吃在嘴里的肉不再那么难以下咽，相反引起他原始的疯狂劲儿，以此对抗命运之神的不公平。
他努力强挺着身躯，只看前不看后，咬牙坚持用手里的骨棒棒撬动石块，还不敢让活动的石块自然滚落，就让断腿的老三接住放在一边或是轻轻滚落下去。
老三拖着断腿用力地一点点挪动石块，最后老三终于发现老大不对劲儿。见老大已经歪倒在一边，他低低惊叫出声：“二哥！……”惊恐不安的声音迫使老二停止继续挖，缓缓转过身，他低着头，来到老大身旁，赤红的眼睛掩藏在幽暗里。
老大的那只断胳膊露出半截瘆人的白骨......，他因流血过多昏迷过去，那只健康的手握着一根人骨，有尖刺的一端还在滴着血。
老三惊恐得捂住嘴巴，强忍住胃里的不适感，原来自己吃的竟是……，他蹲坐在大哥身边呜呜哭泣。
老大缓缓睁开眼睛看见两个弟弟，咧开嘴，想笑却没有力气。老二又给他送了几滴水嘴里。老大对着老二说：“老二，我一直想告诉你件事：咱娘有钱给你娶媳妇......”
用尽力气说完，他瞪大眼睛盯着老二，想抬起另一只健全的胳膊，老三看得明白，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掌，又拉过老二的手，三只手握在一起，老大又裂开嘴“我……我……。”话没有说完便没了气息。
老大一番话，使得一股莫名的怨恨迅速侵袭了老二全身，他开始恨娘恨大哥，甚至死去的爹也恨。当年，秀芝的娘得知他爹死后能有一笔不菲的抚恤金，加大了彩礼的数目。当时娘明明能拿出这笔钱，可是却撒谎说是给老大治腿花光了。当时他还遗憾，花光了钱腿还是瘸的，还不如不花。老大还隐瞒了他这么多年！秀芝呀，他们错过了多少岁月，如今他又因为彩礼被困在矿井不能出去，能不能活着出去还成问题，找到了金子有个屁用！死亡威胁，让他失去理智，他疯狂地敲打着堵住通往外面的岩石，发泄着心中怒火与不甘。
老三惊恐地看着老二挥动人骨棒胡乱敲打石头，掀起来的石块四处乱飞，有的差一点砸中他的脑袋，侧着脸划破了皮肉，鲜血直流。
发泄让被仇恨火焰焚烧的心扉好受一点，绝望开始吞噬王老二的美梦，他开始愤恨一切靠近他的东西，他胡乱挥动着手里的骨棒，想尽快搬开这些拦路的石头，还有成为累赘的弟弟，发红的眼睛开始盯住倒在一边不敢动的老三.......
“二哥，二哥——！”老三惊恐失声，看着失去理智的老二，就连视若生命的那包金子随着石头滚落都没有理睬，知道老二彻底疯魔了。
他惊惶无措，落在身上的骨棒使身上各处传来剧痛，什么大学，什么美好生活，随着老大一起进入黑暗，骨棒落下，飞起的小石头碰撞在石壁上，发出清脆声响，老三眼前一黑向后倒去……
半个月之后，老二哭跪在三座新坟前。他娘在邻居的照顾下，好歹熬着等儿子们回家。谁知道结果只有老二回家，一时悲痛过度没有缓过气来，跟着两个儿子去了。
那天被人救出来，猛地在太阳底下看见老三和老大的残样，老二的世界瞬间崩塌，直接昏迷过去。
“二哥，当年大哥是为了你和我放弃治疗腿，放弃他当时说好的一门亲事，这是娘背地里哭着念叨大哥不听话我偷听到的。”在医院第一天，老三断断续续说出这番话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秀芝早已嫁了人，不是那个老光棍，是邻村的一个年轻人，据说她还在婆家时就认识的。
不过这已经引不起老二过多的情绪，他的良心时刻在受着鞭挞折磨，实在熬不住，就来到他们的坟前跪上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