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微武侠 | 侠
文/安徒
01
雪山之巅。
这是萧易寒与慕容千叶的最终决战。胜者，便被奉为武林至尊。
萧易寒用剑，一把黑色的剑。是拜剑山庄穷尽百年心血所铸造的天下第一的快剑。剑气所到之处，割腕破喉，凌厉如风。
慕容千叶用飞刀，他只带三把飞刀。据说是承袭了小李飞刀李寻欢的绝学。飞刀用尽，对手便绝无生还之可能。
长风肆虐，卷起落雪成片。两人立于雪中，相互凝望。
“何不先来一壶？”萧易寒开口。
他面如冠玉、星眉剑目。身穿蓝色华服，周身的贵公子气派。
“我不喝酒。”慕容千叶淡淡道。
他身材瘦长，着一袭黑衣。面容冷峻，眼神像鹰一样锐利。
“那可真是遗憾。”萧易寒从身后取出壶酒，仰面喝下，“酒可是比剑有趣多了。”
“喝酒误事。”慕容千叶等萧易寒饮尽最后一滴酒，目光骤然聚拢成刃，“就好比现在！”
说完，他突然身形一矮，从手中掷出一柄飞刀。那飞刀快如闪电，“嗖”的一声朝萧易寒飞去。
萧易寒刚丢下手中的酒壶，还未来得及细品酒的醇香，便看到风雪中有一袭刀影朝自己飞来。只见他轻转手腕，挥动长剑。
“叮——”
飞刀被格挡而去。
“好快的剑。”慕容千叶轻叹。
他原以为自己的飞刀快如疾风，如今看来，在萧易寒的“天下第一快剑”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偷袭便不好吧。”萧易寒皱眉。
“兵不厌诈。”慕容千叶面无表情。
02
狂风骤起，大雪漫山。
萧易寒在白色的落雪中缓缓举起黑剑。
“既如此，我只好全力迎战了。”
原本，他不想把这场比试僵化为一场你死我亡的争斗。毕竟，慕容家是江南首屈一指的领袖，与江北拜剑山庄的萧家江湖齐名数十载。虽然夺得武林至尊、天下第一的名号是他习武多年来的心愿，更是老庄主的死前遗愿。但他不愿为此，伤了双方和气。
更何况，有暗线来报，慕容家近年来一直跃跃欲试，妄图统一江南江北。虽不知消息真假，却也千万不能被其拿了把柄。
可是...萧易寒皱了皱眉。
可是，从刚才慕容千叶的偷袭来看，若要赢得比试，唯有撕破脸面。
“看剑！”
萧易寒下定决心。随即低喝一声，身体翻滚成风暴，裹携着一身白雪向慕容千叶刺去。
慕容千叶反应奇快，一个闪身便与风暴中心的黑剑擦肩而过。
萧易寒趁势追击，双足落于枯树枝干，稍作发力，整个人如飞鸟般再次扑向慕容千叶。
慕容千叶欲以飞腿格挡。然而，萧易寒长剑一挥，剑气直划向慕容千叶的胸膛。
慕容千叶低头一看，胸前的衣襟已被划开，露出恐怖的红色血痕。然而，他却毫不在意，依旧死死地盯着萧易寒。
等萧易寒回身落地、收起剑花，慕容千叶突然跃向半空，朝着萧易寒的方向扔出了第二柄飞刀。
飞刀从慕容千叶手中扬长而去，却未直扑向萧易寒的面门。而是在空中转了个弯后，猛攻向萧易寒的身后！
萧易寒大骇，未承想这飞刀竟能飞出如此诡异的角度，使他根本来不及接招。忙将双足用力一点，向外掠去数十米。
此招一出，虽勉强躲过了飞刀攻势，却已耗费了大半内力。
“认输吧。”慕容千叶望着半跪在侧，以剑撑地的萧易寒，“即便侥幸躲过这一次，你也绝不可能逃过我的第三把飞刀。”
是的，萧易寒知道慕容千叶没有说谎。他的前两把飞刀主要用作试探。等第三把飞刀一出，必有一死。
慕容千叶看萧易寒面色松动，继续悠悠地说：“况且，这场比试你本就输定了。我已胜券在...”他刚要说下去，却从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慕容千叶万万没有想到，萧易寒刺向他胸膛的那把剑，攻的并非皮相，而是他的筋脉。只要稍加用力，便会伤及五脏六腑。
而他方才屏气凝神掷出的那把飞刀所带来的反噬，便足以让他吃尽苦头了。
“卑鄙！”慕容千叶望向萧易寒，眼中迸射出愤怒的火花。
萧易寒缓缓起身，将剑收在身后，轻轻说了句：“兵不厌诈。”
03
雪渐渐停了，太阳从厚重的云层深处缓缓升起。
一只白雕乘着金色的日光而来，在萧易寒的头顶盘旋。
萧易寒吹了声口哨，示意雕儿降落。然后从它的爪子上，取下一封书信。
“拜剑山庄...”萧易寒撇了撇嘴。一定是兄长他们迫不及待想知晓比试结果，岂知慕容千叶怎是那样容易对付的？
然而，一字一句读完信上的内容后，萧易寒的脸色逐渐凝结成冰。
“这是场阴谋。”萧易寒一把揉碎了信纸。
“不，准确的说，是棋局。”慕容千叶擦干了嘴边的血渍，又提指封住了身上的几大要穴，“你不过是我们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你们...”萧易寒漆黑的眼眸瞬间暴涨成红色，“你们竟然趁此比武之际前去偷袭拜剑山庄！”
“有何不可？为了等到这场十年一次的武林至尊争夺之战，慕容家上下已经隐忍太久了。”慕容千叶的眼神犀利如刀锋，“拜剑山庄老庄主死后，唯一值得忌惮的就是你——萧易寒！”
“呵，那你们可盘算错了。”萧易寒立于落雪之中，一身的浩然之气，“纵使你们入侵了拜剑山庄，但若要彻底占领江北，单靠慕容家的力量是绝对不够的。家父身为上一任武林至尊，数年来身体力行，在江南江北都有极高声望。那些手握兵权的家族势力，是不会轻易与你们为伍的。”
“不错。”慕容千叶笑了笑，“但天下格局并非一成不变。若此次比试，由我慕容千叶胜出，那我便是接替你们老庄主之位的下一任至尊。有了这个名号，想要团结江南的各大势力，还不是轻而易举？到时，拜剑山庄已被慕容家控制，攻占江北只是时间问题。”
“若是由我胜出呢？”萧易寒一字一句追问。
“那只怕会更糟。”慕容千叶一脸挑衅，“毕竟人心比格局变化更快。试想，若慕容家的少爷在与拜剑山庄少庄主决斗的过程中，不幸被对方出手杀死。慕容家是否就有借口联合江南势力，一同进军江北呢？那些家族权贵，并非不想啃下江北这块肥肉。只是师出无名罢了。若是有这样的契机，什么江湖道义、礼义廉耻，都没有权力和金子来得重要。”
萧易寒没有说话，他知道慕容千叶所言非虚。看来，这场比试不论胜负如何，他都已经输定了。
白雕依旧在萧易寒上方焦急盘旋，似乎在等待他的回信。但萧易寒却双眉紧蹙，扎根在白雪中，一动不动。
突然，一柄飞刀从萧易寒面前闪过！
没有人看清这第三把飞刀是如何出手的。萧易寒没有动，慕容千叶也没有动。
只是当这柄飞刀出现的时候，死神已悄然降临。
血从萧易寒的身前落下，像大片盛开的彼岸花，染红了地上的白雪。
萧易寒瞳孔放大，脸上露出极其痛苦的表情。
慕容千叶则膝盖一软，瘫倒在地。为掷出这一击必杀的第三柄飞刀，他不惜冲破了方才封住的要穴。虽已得手，却只剩下半条命了。
“雕儿...你不要死！”萧易寒跪在地上抱着那只送信的白雕，双手颤抖。
“什么！”慕容千叶的脑中突然像有一道闪电穿过。他慌忙抬起头，正瞧见白雕的肚子上插着一柄飞刀，而白雕已经奄奄一息。
慕容千叶怎么也想不到，就在飞刀直扑向萧易寒面门的时候，正在空中盘旋的白雕会突然间俯冲下来，为主人挡住这场浩劫。
他拼劲全力赌上的这次进攻，失败了。
白雕在低沉的哀鸣中死去。萧易寒轻轻放下白雕的尸体，然后提剑向慕容千叶走去。
慕容千叶瘫坐在地上，看着萧易寒一步步逼近，眼底的冰冷逐渐凝结成霜。
“结束了。”
萧易寒将剑指向慕容千叶。
04
雪又下起来。
大雪无边无际，散落在萧易寒与慕容千叶之间。
萧易寒的黑剑已被血染成红色，慕容千叶在剑的那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你输了。”萧易寒说。
“那又如何？”慕容千叶突然狂笑起来，“你敢杀我么？”
“有何不敢？”萧易寒轻转剑柄，“原本我不想赶尽杀绝，但你害死我的白雕。况且...即便我不杀你，你也会自我了断的吧...慕容家的计划里容不得你在战败的情况下活着，你要么胜，要么...死。”
“哈，不愧是拜剑山庄的少庄主！”慕容千叶重重咳了两声，“不错！迎战前我已做好必死的觉悟。慕容家为这一刻已经等了十年，绝不能有任何差池。”
萧易寒的脸上突然涌现出一股莫名的哀伤：“值得么？就为了征服江南江北的野心，要搭上你这慕容家二公子的性命和无数平民百姓的存亡，值得么...”
“有何不值？我慕容家的家规就是要弘扬侠义，天下太平。不一统江山，称王称霸，如何建功立业？而且...”慕容千叶的眼神突然黯淡下来，“大哥已经因为习武不精而绝望自裁，母亲也因为大哥的离去终日郁郁寡欢，哭瞎了双眼。我是慕容家唯一的希望，必须助父亲完成伟业！”
“弘扬侠义？”萧易寒忍不住放声大笑，“什么狗屁侠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你们不过是为一己私欲罢了。”
说完，他长剑一挥，刺入慕容千叶的胸膛。
血像蠕动的长蛇，顺着剑锋一点点流淌进荒芜的雪地。慕容千叶没有挣扎，也不反抗，反而露出解脱的微笑。
末了，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问萧易寒，“我死后，你要怎么做？”
萧易寒扬起脸，望着远方朦胧的山影：“我将竭尽全力阻止战争。若江南各方势力真因我出手杀你而挑起干戈，我会自愿交出性命，保得江北安定。”
05
雪越下越大，封住了荒山。
一位身穿蓝色华服的男子收起了长剑，在雪中渐行渐远。
他的身后是两座由落雪垒成的白色的坟。没有名字、没有告碑，只有片光秃秃的坟头，与这苍茫的大雪一起融进无穷的山峦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