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恋单车,不忘时光
夜晚,橘色的路灯打着光晕静静矗立,下了晚自习的孩子们呼啦啦的迎面而来,他们成群结伴,迎风嬉笑,年轻的脸上写着青春,一如我们当时模样,不过坐骑大不相同,他们基本都用上了电动车,我们那时还都是人力自行车。
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我只拥有过两辆自行车。一辆是三四岁时爷爷买给我的儿童三轮自行车,另一辆则是陪我走过初中高中的白鸽牌女士自行车,它们一小一大,一老一少,都遭到过我的嫌弃和摧残,到后来却又都成为让我心怀内疚的不舍旧物。
先说那辆儿童车吧。在那个物质相对匮乏的年代,爷爷给我这辆小三轮自行车伴我度过了很长一段欢乐时光,我对它也甚是喜爱。直到有一年,我发现别的小孩子都开始骑上高大上的四轮车(后轱辘两侧装有两个小轱辘帮助儿童保持平衡,防止摔倒)时,内心的羡慕之情无以言表,渐渐的就不爱玩儿小三轮了。我无数次向父母表达我的意愿,但都被他们都无情拒绝了,理由是这小车还好好的,要什么新自行车。无奈,只好作罢。一次,和小伙伴玩耍时,我们一起骑着小三轮不小心撞在墙上,大家哈哈大笑,我就忽然开了壳,把它弄坏,不就有新车子骑了吗?我开始兴奋起来,和我的小伙伴连续骑它当当撞墙。终于轱辘被撞瓢了,把被撞歪了,我以为大功告成,转头却看见我爸怒目相对,二话没说提溜着我和小三轮,回家就是一顿暴卒瓦(卒瓦是一个字,cei四声)。于是小三轮报废了,新自行车也泡汤了,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后来,爷爷去世了,翻看照片,看见我俩和小三轮的合照,眼泪就止不住下掉,满心的愧疚和心疼,那时年纪太小,根本不懂得珍惜,那辆小三轮满载的是爷爷对我全心全意的疼爱,他已倾尽他所能。
再骑上自行车已经是初中。这是一辆白鸽牌女士自行车,当时来讲,款式新颖,而且特别好骑,我家去学校都是上坡路,骑它省了好多力气,一点也不费劲儿。可还没新鲜多久,它的磨难也开始了,我们同学有几个跟我家方向一样,有时候碰到了,他们就让我带着,下坡还好,一到上坡,别提有多费劲了,我当时一百八十多斤,加上后座八九十斤,单薄的小自行车载着三百左右斤,攀爬大上坡,那车链子都不是掉,都是嘎嘣嘎嘣断啊!但就那样我也没想着不带他们了,三天两头接链子,那老大爷都认识我了,每次看到我就边开始往外掏相应工具,边笑呵呵的说:“又来了?”
一年半载之后,仿佛被我练皮实了,车链子不嘎嘣嘎嘣断了,改成嘎吱嘎吱响了。而车带子又开始出问题。我不知道是我压的还是有人故意整我,明明气都打满了才去上学,放学回来就瘪带子,每星期至少一次,阴天下雨下雪必爆胎。我至今还记得很多个大雨倾盆的晚自习后,我一个人披着雨披,推着没气儿的自行车,看着身边的同学骑着车子飞驰而过的场景。我那时一定满脸写满了丧字。
我以为这就差不多了,然而让我更震惊的又来了。一次急着上学,骑得飞快,突然前面横冲出一个人,我急忙杀闸,瞬时闸线崩断了!!!来不及多思考,单脚擦地,一阵狼烟,总算是在人前停下了。那人反倒不怕,指着我的闸线哈哈大笑,弄得我满肚子火也来不及撒,接着骑上赶往学校,一边使劲儿骑,一边握住东倒西歪的闸线,一边心里咒骂那个傻逼,要不是他,老娘闸线能断嘛!终于在打铃前三秒我进了即将关闭的校门,然而骑的太快,脚刹也无法停止,只能尴尬的在校园里继续任它跑了一阵儿,才停下。结果,上课迟到,还是被罚站。
初中四年过去了,白鸽落下了嘎嘎响的残疾,拥有了永远沾满补丁的车内胎和再也不好用的车闸;自行车座因多年曝晒干裂,换了两次,终于在罩上座套后解决了问题;风吹雨淋,没有车棚庇护,它生出斑斑锈迹。好好的一个风华正茂,愣是让我给折磨成风烛残年。推着它,我走进了高中。
可喜的是,高中离我家近了,车程短了,没有大上坡磨损车链子,没有人让我带着他们,而且似乎再也没有讨厌的人扎我车带子,一切似乎开始好起来。但我还是高兴的太早,那段时间,我的平衡感出了问题,不停的从自行车上飞出去。雪天滑,摔;雨天滑,摔;晴天有沙子,摔……于是,我的车把,车筐,车闸,车铃又换了好几次。摔得整个车一骑上就叮了咣当的响,我同学开玩笑说,不知道以为你收破烂的呢!我心想,你才收破烂的,这车它载着我这一百八十多斤容易么!
事实证明,太不容易了!一次是刚放学,我簇拥在人潮之中缓慢骑行,忽然只听一声爆竹般响亮清脆的声音,我就觉得自己矮了一截,屁股猛的被颠了一下,妈的,车胎又爆了。只好下车,想默默推走,不料被身后我认识的一个姑娘发现,她跟着下了车,站在路边,笑的直不起腰来,边笑边跟我说:“你这车,跟放了个大屁一样,后面冒了一股烟,把土都吹起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简直太特么尴尬了。然而更尴尬的还在后面。仍然是放学路上,人潮拥挤,我饿的前腔贴后腔,想飞快回家吃饭,于是就努力蹬车子。忽然感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差点又被甩出去,幸好我及时支住,旁边跟我一起回家的同学吓了一跳,问我咋了。我没说话,停下车子,默默往回走了几步,捡起我的车蹬子,放到车筐里,丧着脸对目瞪口呆的伙伴说:“你先回家吧,我得走回去,就剩一个车蹬子了……”
就这样,我的白鸽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从里到外每个零件都换了几遍,我想,换件儿的钱都可以买个新自行车了。零件的换新却没有给我带来新车质感,反而依旧破败。我还记得那个尴尬的早晨,我又要迟到了,使出吃奶的力气奔往学校,路上偶遇悠闲骑行的临班同学,我跟他打了声招呼,说:“你慢慢骑,我先走了!”他点头示意。然而一分钟过去了,我们还在并肩前行。他盯着我说:“你不是要先走吗?你咋还不走啊!”我无奈的笑笑。我特么也想走啊,你倒是再骑慢点啊!
就这样,我不嫌弃它破,它不嫌弃我重,我们一直走完了高中毕业。暑假里,我骑它出去逛街,把它停在市场门口。晚上回家时,直接把它忘了。直到三天后,我再想骑却发现它不见了时,才恍然想起。我心想这下完了,肯定丢了,居然急得哭起来。边跑向市场边祈祷,千万别丢,千万别丢,千万……我气喘吁吁的站在那,看到它竟然也安然的站在那,连个窝都没动,不禁大笑了起来,想起同学说我的白鸽:“就你那辆破车,收废铁都没人要,小偷偷了还得放回去!”
哈哈,还好你这样破,只有我才肯要你。他们怎么会知道,你这满身破损,承载着的是我再也找不回的无价青春;他们怎么会赞赏,你那坚毅顽强的耐力;他们又怎么会了解,你我之间相伴相守的日日夜夜……于我而言,你是我立下赫赫战功的福将啊!
放学的孩子们继续与我迎面而过,我走向我的未来,他们前往我的过去。而今,我再也没有骑过我的小三轮,我的白鸽,但他们却永远成为了我恋恋不舍的旧物,载着年少时光,奔驰在我的记忆里,不灭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