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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葬费

2017-02-19  本文已影响212人  木土_

文/木土

姥爷是农历二零一四年二月二十去世的,截止到现在已经两年有余。他生前领着退休金,按规定是需要每年十月份去单位报道一次的。家里条件不好,为了多领些钱,在姥爷二月份去世后,家里人便没有往上报,退休金也一直发到十月份才停止。近些日子,姥姥不知从哪里听道,领退休金的老人去世后,国家对其家属有丧葬费的一项补助,每个月二百元左右,虽然不多,但在农村里维持一个老人的生活却是绰绰有余。而我最近正好闹离职,母亲便安排我交接完工作后回老家一趟,带姥姥去办理丧葬费。

今年的天气似乎凉的特别早。才只十月中,华北地区就早早地显示了入冬的迹象。树叶开始泛黄,涩涩发着抖,晃晃悠悠地掉落下来。踩着落叶行走的路人,早已换上了薄棉服。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息声,白色的哈气时隐时现。在冰凉的冷风里,我乘坐大巴车回到了故乡。

姥姥骑着三轮的电车接的我。我一边从姥姥手里接过电车,载她回家,一边打量着近一年未见的姥姥。她将近一米七的身高,肤色因着常年在田里劳作,而显得枯黑、暗黄。脸上、手上皱纹密布,活脱像极了寒冬里风干了的老树皮。孙子们在家时,她还可以过油炒些蔬菜、沾点荤腥。但只有一个人时,她便舍不得了,整日里只吃些咸菜、喝点清粥。长期的营养匮乏,她的身形自然瘦削,穿起任何衣服都像是用架子撑起来似的,松松垮垮。姥姥慈爱地看着我笑,我的心里却满是难言的酸楚。

消息的来源,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关于所需的手续和流程,大都也是孩子给办理的,他们自己也不甚清楚。我只能在网上搜到了邢州市劳动局的电话,这才打听到需要身份证、银行存折、介绍信、死亡证明等相关证件。就近及远,暂且先在镇里和村里将死亡证明和介绍信开了罢。

隔天一大早,我骑着电车,带上姥姥便奔镇派出所。我们把姥爷的身份证递给所警,说明了销户和开死亡证明的来意。

“他这身份证是在邢州市桥西区办理的,还得去户籍所在地销户和开死亡证明,我们这里办不了。”他看了一眼,告诉我们说。

“好吧,出师不利!”我心想,接过了身份证。看姥姥有些迷惑,我跟她解释了一遍。

她摆摆手,苦笑着说:“俺百嘛不懂,你看着办就行。”

“那咱们就先去村支书家里把介绍信开了吧!”

村支书不在家,不知到哪里修路去了。接待我们的是他的妻子,一个穿金戴银、施红抹粉的中年妇女。说起话的嗓门挺大,走起路来腰肢乱颤,屁股也跟着一扭一扭的。我只觉得庸俗,眼神却总不自觉被吸引到她的丰乳肥臀上。

等我们晚上再来的时候,才算是见到了村支书。半大的小老头,倒是很和善,听闻我们的目的后,很是爽快地递给我们一张盖有公章的空白信纸。道过谢临走时,我又忍不住偷瞄了他那花枝招展的媳妇几眼。

网上有许多介绍信的模板,我找了份比较接近的开始誊写。在确定死亡时间时,我犯了愁。姥爷本是一四年二月二十过世的,倘若照实写,去到单位里拿集体户口页和开介绍信时,肯定不好解释,而且难免劳动局也会过问。多领的半年退休金会不会被扣掉在丧葬费里,甚至因此被拒绝办理!这都是有可能的。

我将顾虑告诉了姥姥。她正一边吸着烟,一边皱着眉头,显然也是在考虑这个问题。

“写九月份吧,九月二十!这样,即便他们追究起来,咱们多领一个月退休金,也不至于太过分。而且如果真的来到下边核查,村里人也肯定会站在咱们这边,为咱们作证!”见她久久没有反应,我提议道。

“行!”

在邻村陪了奶奶几日,周日的晚上,我又回到姥姥家里,联系好去市里的车、准备好需要带的证件。

凌晨五点发车,我定好四点的闹钟,和女友晶晶通过相思电话,便早早地睡了。睡意朦胧中,我被一阵叮当的响动惊醒。乍坐起,才发现是姥姥在围着锅炉烧菜做饭。我看看时间,才三点半。烧红的炭火映红了姥姥的脸庞,恰似缤纷绚丽的晚霞,温暖、柔和。等我四点起床,收拾完毕后,热腾腾的饭菜已经摆到了我面前。姥姥仍旧是慈爱地笑着看我,我只是低头默默地吃,感受着这暖到心坎里的浓浓爱意。

在去市里的车上,我盘算着一天的行程:先去单位开介绍信、拿集体户口本人页,然后去派出所销户、办理死亡证明,最后拿着所有的文件去劳动局办理丧葬费,完事后明天就可以回北京,见到亲爱的晶晶了。我已经回家整整一周,身子早已躁动难耐,而且掐着日子,她的月事也就这一两天了,趁着来之前好好和她温存一番。我佩服自己的机智,并暗暗得意和激动起来。

然而,事实总不遂人愿的!

姥爷生前工作的单位是邢州市建设集团,坐落于一套很有时代感的旧式大院里边。人事部在四楼。没有电梯,我扶着姥姥,一步一步,爬进了人事部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两张办公桌,分别坐着一男一女。男的大约四十岁上下,平头,穿一件开襟的皮革夹克,一边抽着烟、喝着茶,一边皱眉裂嘴地跟一些老人交聊着,俨然一副领导的派头。女的三十来岁,梳着条马尾辫,面无表情地处理着手头的文件。

见我们进去后,男的问:“什么事?”

“您好,我们是来办理丧葬费的。”我点点头,欠了下身子回应道。

“先坐吧,等会儿再说!”他手指了指靠墙的沙发,便不再理会我们。

姥姥坐在门口旁边的转椅上,我把背包取下,就在沙发上坐下来。

办理业务的人一拨接着一拨,大多也都是些老人。不知不觉半个小时的时间已经过去了,领导和他们或热情或和善地谈着,却始终没有搭理我们半句。我回头看了看姥姥,她紧蹙着额头,眉宇间透露出一股凝重和哀伤。姥爷之前带她来过这里,想来是故地重游,念起已不在人世的丈夫,悲上心头。更何况,这一次又是遭到了如此的冷遇,更是感到人走茶凉的悲哀。

等最后一拨人走后,领导仍旧自顾自地忙着,像是我们不存在似的。我不说一句话,拿起装证件的背包,走到离他最近的沙发棱沿上坐定,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他终于感到不自在了,又见我们没有要走的意思,低着头冷冷地问:“来给谁办丧葬费了?”

“给我姥姥,我姥爷叫李吉华。”

“你姥爷什么时候没的?”

“农历一四年九月二十。”

他抬起头,满是狐疑地看着我。我心里一阵发虚,表面上却故作镇定:“只要我一口咬死了,他即便是不信也定然没有办法核实!”

“真的?”

“当然是真的,这事儿还能做假不成?!我姥爷就是一四年九月二十突发心脏病去世的。”

我回头看看姥姥,想征求她的支援,却只见她双手掩面,没有注意到我的反应。

“去查一下李吉华哪年停止来报道的?”领导吩咐了他的助理一声。女的走到门后边的玻璃柜里,找到一沓文件,翻查了一番后,回身对着她的领导点了点头,示意确实是一四年十月份便没再来报道。领导点点头,又望向我。

“怎么过了两年才来办丧葬费啊?早干嘛去了?”

“我们都不太了解这个情况,也是最近才听人说有这么个政策,就过来了解下。”我被他们唬得一愣一愣,态度上也谦和了不少,很有些求人办事、卑躬屈膝的意味。

旁边的助理听我这么说,白了我一眼,阴阳怪气地嘟囔道:“哼!不了解情况?人去世的时候不来报备,现在要钱倒挺积极!指不定背后多领了多少退休金呢!”

我自知理亏,更何况还有求于人,便不去争辩,只是沉默着没任何言语。姥姥见他们这般尖酸刻薄,我又受尽了欺凌,终于忍不住嚎啕起来:“ 人活着的时候咋地都行,人没了说啥都不管用了!”涕泪亦如雨下,双手忙不迭地擦弄着。“算了,咱不办这个了,走吧!干嘛呀在这儿受这个窝囊气!”姥姥说着,站起身就要拉着我走。我最受不了遇事落泪,并半途而废,这才是真正的窝囊!我心里有那么些窝火,但这是姥姥第一次当着我面流泪,第一次当着我面如此失态,我忽然又觉得有些心疼——她真的老了,经不起事了。

“没事啊,姥姥,不哭。这也是人家正常工作职责,咱们可以理解嘛!”我故意大声地说,一方面为了安慰姥姥,一方面给他们个台阶下,转化这尴尬的氛围。

“是啊,大娘,我们也是正常了解下情况,您别着急,这就给您办啊!”领导边说着,边吩咐助理给我们拿相应的文件。助理把我叫过去,交给我一份规范的介绍信模板,让我拿到村里签字盖章,又让我去派出所给我姥爷销户、开死亡证明,最后再拿着各式的文件回来。我道了句感谢,便带着姥姥走出了办公室,这时她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

“看来明天无法回北京了!”我心想,稍稍有点失落。却又突然意识到自己身在市区,可以办理完事情后,将姥姥送上回村里的车,自己坐火车返京。“反正明天回去早了也得等到晚上,且不如这不用等来的欢心!”念及此,我的眉眼才算重又舒展开来。见姥姥在抽烟,我便趁这时间又捋了捋接下来的行程。

先去派出所销户、开死亡证明。我打听了一下,还好桥西区公安局就在单位旁侧两百米的位置,很近。只是当我们走到公安局门口时,一则很是显眼的通知贴在右侧的墙上——户政窗口已移至创业服务中心一楼大厅!

得,那就奔那儿走着!我担心一夜未眠、早起又如此的奔波会让姥姥吃不消,便用滴滴打了一辆车,拉我们过去。姥姥觉得新鲜,一直纳闷儿怎么我没喊也没叫,就有一辆车过来接我们了,而且还知道我们要到哪儿去?我笑了笑,为姥姥的新鲜而觉得新鲜。下车后,姥姥得知我花费十二元时,连连唏嘘:“这都快够俺吃一个礼拜的了!”我鼻喉有些发酸,为姥姥的节俭。

当户政厅的警员告诉我销户和开证明的业务需要到文体街的派出所办理时,我真有些按捺不住的愤愤了!我尽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将事情的原委讲给姥姥听。当我们正要离开中心大楼时,我不经意瞥见了办理退休金相关业务的窗口。既来之,则问之。我把姥姥安抚在等候区的位置坐定,便到窗口咨询业务。

前边有些人在了解着什么问题,我就站在旁边等。处理业务的职员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胖胖的,长头发,戴着一副白边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他一边慢条斯理地打理着文件,一边轻声细语地答难解疑,像是全世界都没办法加快他的节奏。

当手腕上石英表的秒针走过五个轮回时,我见他们在那儿坐着,屁股始终没有挪动丝毫,再也没耐心等将下去。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我就问两个问题,问完就走!”见他们没有异议,我便直奔主题:“请问丧葬费是在这儿办理吗?”

“哪个单位的?”小伙子头也没抬,问。

“邢州市建设集团的。”

他在电脑上敲打了下键盘:“这儿办不了,得去桥西区劳动局二楼。”顿了顿,他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着我问:“老人是土葬还是火葬?”

“土葬,怎么了?”

“国家出台一项规定,二零一四年十月一日之前土葬是不予办理丧葬费的,你看一下时间是否吻合吧,省得白忙活。”他说完,就自顾自服务“老顾客”去了,扔下我一脸茫然,站在那里。

我和姥姥就像是两个蹩脚的演员,被命运这位精明的导演玩弄于股掌之间。我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冲着这幕后的、隐形的导演大骂一声:“日你妈的!”我不清楚这是否也是安排好的台词,只是骂完之后心情确实舒畅了许多。理智重新占据上风。我开始梳理可否办理的关键节点:去世时间。“倘若按照去世的真实时间,肯定是没有希望。不过如果按照我们设定的九月二十,虽然农历上相差十天,但国家的规定肯定是按照阳历进行发布的,所以——”我翻查了下手机,“十月十三日,没有问题!”多云瞬间转晴。

我接上姥姥,直奔文体街派出所。

这次我们被告知,需要到单位带上集体户口本人页以及介绍信,才能办理销户和死亡证明。总不会一帆风顺的,前方指不定会有怎样的关口阻碍着,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见山劈山、遇水劈水!回单位比较近,穿过一条小路,走一条街就到了。

我指了指,示意姥姥走的方向。她也不多问,只是顺从地听我的指挥,低着头,径直地往前走。我忽然看到右侧一辆电动车快速地逆行骑将过来,而姥姥丝毫没有意识到,仍旧低着头走。我赶紧快走两步,抓住了她,正好与电车擦肩而过,好险!

等姥姥反应过来,她也是一脸的惊慌——眼神里满是恐惧、无措,嘴巴微微地张着,呼吸也一起一伏地紧促起来,被我抓着的手也被吓得哆哆嗦嗦地颤抖。我看着她那如核桃表皮般沟壑纵横的皱纹,风霜雪打般花白的银发,还有那枯藤的老手、佝偻的脊背,我突然发现,姥姥已经老了!在我印象中,还以为她是身强体健、反应灵敏的形象,如今却突然变就了这般风烛残年的老相!岁月啊,你为何总是这样残忍!我嗔怨时光,可我自己又做到了多少呢?在年日往复缺失的陪伴里,时间也在悄悄地密谋着,一点一滴带走了他们的青春,夺去了他们的康健!我心在隐隐作痛,强忍下充溢而出的泪水,默默地牵起姥姥的手,像是在关照着一个孩子般,带她穿过了马路。

人事部的领导在门口和别人聊天。在他的指引下,我拿到了姥爷集体户口簿本人页,并去找总经理开介绍信。可是公章不在办公室,得下午才能拿回来。我已经习惯了意外状况的时有发生,淡定地去到门卫处,接上正在闲谈的姥姥,离开了建设集团大院。

时间才只午时一刻,距离单位下午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正好有较为充裕的时间可以带姥姥下顿馆子、逛下公园,再到我高中的母校转转。

单位的后边即是时代科技广场,是市区里比较繁华的地界儿。我选了一家重庆鸡公煲,让姥姥尝尝鲜。温馨舒适的就餐环境、热情周到的用餐服务,以及摆到我们面前一大份热腾腾的瓷锅、一大瓶黄湛湛的果汁,姥姥紧搓着的双手,表达了她的局促不安。她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高档”场面,尽管这真的不算什么。

“这会不会很贵啊?”她轻声地探着头问我。

我笑了笑,“一点都不贵,快吃吧,姥姥,热乎的好吃。”

她也只一筷子一筷子慢慢地夹着吃,享受着稀有和新鲜。吃饱喝足后,我看到那褶皱的眉宇间分明显现出了孩童般的惬意和满足。

市区很小,打个车抬脚的功夫就到了邢州市最大的公园--达活泉公园。工作日的中午,整个公园里空荡荡的。我引领着姥姥,行走在既熟悉又陌生的回忆里。天气还不错,蓝的晶莹、黄的温馨。我们从东门进入,以逆时针的方向沿着湖泊绿植迂回缭绕。姥姥常被我拉着拍照录影,尽管她的姿势呆板僵硬,脸庞上却始终洋溢着向日葵般的笑靥。

五年未见了,学校还是老样子,除却南门新增的几栋宿舍楼,其他的倒没有太大的变化。它仍旧忠实地守候在这里,像一条老狗,目睹着年复一年的输入和输出。届时的同学和老师也已很久没有联系了,三年的高中生活除了一些只影片段的画面,基本上什么都没有留下。我们终于成了彼此生命里的过客,在相互遗忘里忙顾自己的生活。

下午的事情就比较顺利了,介绍信盖了章、派出所出具了死亡证明(去世日期也是十月十三日),我们才终于坐上返程的车。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现在却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一如多变的行程。

当我顶着大雨从邻村取完行李回来,迎面碰上姥姥打伞冒雨往家走。她怕我太累,便自己拿着材料去找村支书签字盖章,以省去我奔波的劳碌。我一翻看,发现原本应当盖在单位介绍信模板上的章,却被误挪在了死亡证明上,而介绍信上空空如也!

一股子愤怒之火瞬时燃烧遍我全身!我将文件往床上一扔,歇斯底里吼叫起来:“不是给你说了嘛,姥姥,等我回来一起去!你又不懂,自己去干嘛?!现在倒好,章给盖错了文件,又没有备份,万一单位里细究起来,我们还得再回来跑一趟,费不费劲呀,之前的功夫全都白费了!”

我又是捶胸,又是顿足。姥姥吓得哆哆嗦嗦地,一声也不敢吭,像一个犯了错被训斥的孩子。被雨打湿的衣角,水一滴一滴坠向地面。

人事部的领导低着头,查看着被我做了修正之后的文件,像是没有发现多盖章的失误。突然,他眉头一皱,我心头一紧:“你这日期对不上啊!村里介绍信是九月二十去世的,怎么到了死亡证明上竟成了十月十三?你姥爷到底是什么时间去世的?!”他抬起头,冷冷地问。

我为自己幼稚的失误懊丧起来,强忍着内心的焦躁气恼回答他的问题:“农历是九月二十,阳历十月十三日。我们昨天去创业服务大厅时,办理退休金业务窗口的人告诉我们,说是一四年十月一日之前,土葬的老人不予办理丧葬费。我怕办不了,就把日期又改成阳历了。”

听完后,他也暴怒非凡,呵斥着我不该妄信他人。且不说国家没有出台这样的规定,即便是丧葬费的业务也不是在那边办理,都是单位收集好材料后上报给劳动局,再统一办理!

他把资料甩给我们:“去想办法把日期统一好了再交上来!”

派出所的警员表示死亡证明一经确认,无法再行修改。只剩下了唯一一条路径:回村里重改介绍信!

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从派出所里出来,我一言不发,气氛极为压抑。这一而再、再而三奔走转圜,却总有不同部门、不同关卡的阻碍。姥姥年事已高,却也总不得不为了最后按手印的环节,跟着我东西颠沛。而自己却也总有办事疏忽,又无端徒增了这许多不必要的烦扰,延误更多的时日。所有的思想、情绪也好像全都一股脑儿转移到了下半身,化作了一个要糖吃的孩子,在眼瞅着即将到手的甘甜的糖果要弃绝而去时,再也不管不顾地痛哭流涕起来!

在雄性激素强烈地冲击下,我大脑里只抱定着一个念头——今晚必须回北京!低头看看手腕,才只十时不到。回村里的车是下午三点,如何在五个小时内做一个往返,需要具备的重要因素是——车!公车太慢、雇车太贵,父亲虽有车,但却远在北京。我忽然想起在汽配城做装饰的本家叔叔,论起来他还是我姥姥的亲外甥,有车!二姑家的表哥在他家做学徒,这表哥向来生猛,开车技术绝对一流,有司机!

我好像找到了救命的稻草,激动地拨通了表哥的电话,却被遗憾地告知他昨天晚上身体不舒服,回村里了,此刻正在回市区的路上。我骂了老天句娘,却也不得不乖乖带着姥姥,去叔叔家等。

将近十二点的光景,他才到。简单介绍了下情况,屁股还没坐稳,他便被我拉着上了车,踏上回村的路。他可真是生猛,两个小时的车程,硬是被他一个小时不到跑完!加上在村支书家里重新开信、回单位交差、将姥姥送上回村的车,三个小时的时间,刚刚好!

而我,也终于如愿以偿踏上回京的列车!

十月底,材料审核通过了。单位人事处给我打来电话,通知我十一月底或十二月初拿存折去银行核实是否到账,大约四万元。我吃了一惊,这么许多!姥姥也是又惊又喜,高兴地合不拢嘴。

但,当我真的从银行柜台接过厚厚的四沓红票子,并将它交给姥姥时,姥姥却很是平静地抚摸着,浑浊的老眼里流出了两行晶莹的泪珠:“这是你姥爷用命换来的呀!”

她硬要塞给我一万,我不肯收,她便气急地打起哆嗦来。见我收下后,她才又笑逐颜开。我感动于姥姥对我的疼爱,却也愧疚于之前的焦躁和顶撞。好事虽然多磨,但终究归于一个完满的结局。

我抬起头,望着夜空,一如小时候仰望姥爷的面庞。弯弯的月牙儿,微微地笑着,似乎是在向我表明,姥爷的在天之灵,安心了。

2017.2

北京姚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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