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师恩
我是遗落在关山怀抱里一株柔嫩的小草,经过了四十 多年的风风雨雨。咀嚼苦涩中挤出来一丝丝甘甜,一位启蒙老师如山的身影,已连同这巍巍关山一道,深深映叠在我心的屏幕。
那是一九七六年,他二十出头,正血气方刚、英姿飒爽,一肚子墨水在“四害”横行的日子里就是吐不到高考的试卷上。于是他就做了村里的“孩子王”。村头三间破庙里他是一群村童眼里唯一的希望。十岁的我常常被那动听的歌声和读书声所迷所诱而忘记了去拾柴禾、打猪草。有一天,他终于发现了我这个爬在窗外的“旁听生”,悄悄溜出教室揪住了我的小耳朵。我吓得哇哇直哭,不住告饶。他却嘿嘿一笑;“别怕,看你小子还是个读书的料。进教室吧!”我嗫嚅着;“我……我……我家穷,我大叫我在家带弟弟,还要每天抽空儿拾一捆柴禾、拔一笼猪草!”这时他松开我的耳朵笑着说:“这事有我呢,我给你大说。这下该当我的学生了吧?”我还是不肯进教室,手捏衣角怯怯地说:“我……我没有本子和铅笔,我家穷,我读不起书。再说我怕我大不同意……”他说:“这好办,你先进来念书,完了我给你大说。”就拉我进了学堂。毫无凝问是他给了我本子和铅笔。奇怪的是,这天我很快就学会了“a、o、e”等拼音字母,老师还让我给其他孩子领读呢。回家后,父亲见我没拾来柴禾,骂我念的什么书,有啥用,家里生活这么苦焦,还是在家帮干点活才好。母亲却坚决的说:“我看让娃念书去,人家王老师都叫去报上名念了。这穷日子娃不念书更没出息,我娃念去,有妈在,累死累活也要供我娃念书。”母亲就去买了一张白纸,用刃子裁了,用针线撩了两个作业本,用废牛皮纸缝制了一个袋子,我装上书本和铅笔夹在胳肢窝权当书包又去上学了。
难忘那段快乐时。尽管我们经常饥肠辘辘,可只要和他在一起,我们的精神生活是饱满和快乐的。我们确信他身上存在着一种魔力。他把爱的情愫化作歌声和琅琅的读书声喂养着我们。更令人难以忘怀的是他带领我们去村外小树林里捉迷藏、讲故事、赛跑。高玉宝的故事让我们这些山里娃听得如痴如醉,他还教瘦弱的我在池塘里学游泳。他还舞剑,一招一式优美的动作和姿势深深印在我心里,他的竹笛吹得可好啦,如山泉水的旋律音调给我的是美的陶醉。一切的一切,给予一个贫穷孩子的是美与希望!
这年秋后,他还带着我们去大山里采冬花这种草药。药卖掉后给我们抱来了一大摞新奇的小人书,我们像读小人书一样读他。
一个寒冷的冬日,我因病几天未去学校,父母亲去了修梯田的工地。昏迷的我不住喃喃:“我要读书,我要见王老师……”下午放学后他果然来看我了。他掀开薄薄的被子,一只大手抚摩着我烫热的头,说:“看病成这样子了,有水吗?”他随即倒了一碗水,坐在土炕沿喂我喝。我连同自己掉进碗里的泪水一同喝下去了,他却塞给我五元钱,让我治病。
期末双科考试,我得了两个100分,他开心的笑了。
可惜的是,他只给我带了一年半的课,村学就合并为乡中心小学了。又过了一年,他考入定西卫校离开了我们。走时,我们一伙娃娃都哭了。后来,听说他转入青岛医科大学深造,再后来又听说他在北京攻读了四年医学研究生,毕业后在石家庄某军区做免疫学研究和教学工作。
噢,忘了告诉读者,他就是我永难忘怀的王沛老师,我生命世界里第一个播种希望和爱的人!他家和我家是同属一个村相邻的两个社。
师生多年未曾谋面和联系。正是王老师一把拉我进学堂,才打开了一个山里懵懂少年的求知之门,正是凭着他的启蒙和言传身教,以及后来的勤奋精进走出大山成为医学专业拔尖人才,我在他的言行影响下才把勤学拚搏深深融进血液里,我人生奋进的路上总有他的影子在引导我。
老师把一颗希望的种子播撒进我的心田,我没有忘记王老师对我的栽培和期望,于是就在发愤读书中一步步朝希望迈进,在坚韧奋斗中向贫困抗争。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发愤时。”这是王老师早给我们讲过的励志语。正是凭着这种苦学的精神,我的学习成绩在小学和初中都名列前茅,终于在一九八三年秋考入了平凉师范,实现了我要当一名象王老师一样的教师的夙愿。
从小学一别王老师,以后二三十年再也没有和他谋面,只是偶尔从家乡人和同学口中探得他些许的信息。直到我从乡村教师靠写作奋斗到县委机关工作以后,才在王老师一个朋友处打听到了他的电话和他在县城的住址,那年过春节,听说他回来了,我便电话联系上他,提个礼品去他家拜年。一进门,他仍然一脸英气,越发成熟稳重了,笑语盈盈,谈笑风生,没一点师者威严的架子。见到王老师,我亲切如故,想起我小时候的家庭景况和苦难的童年,不由心里酸酸的,对王老师的感激之情一直藏在心底,这下我却迸涌而出。
“王老师,没有您的拽我进村学,没有您的教育、教导和关心,就没有我的今天,真是师恩难忘啊!我家那时实在太困难了。”
王老师笑笑说:“快別这么说,那更是你勤奋好学的结果。唉,那时咱们那小山村家家都穷么,穷则思变,奋斗才能改变命运。”
“虽然多年我们师生没见面,但我每年回来都在朋友处打听你的情况,有朋友说你前年还在《平凉日报》刋登了写我这个老师的文章,我都剪辑存下了。你现在在县委要害部门工作,在一个小县城也算奋斗的不错,继续努力干吧。老师再听你的好消息。”
几十年没见,师生分外亲热,分外投缘,就有许多聊不完的话。我们聊小学上学的事,聊家乡的变迁,聊人生,聊各自的工作和家庭,老师给我的依然是严谨治学,勤勉工作,正直为人的风范和感染。
我也才知道我的启蒙老师王沛已在白求恩军医学院工作,搞免疫学研究,教授,级别为师级。他才是我们穷山沟沟里飞出的金凤凰,是我值得崇敬的永远的老师,是我崇拜的偶像。
他为人极谦和,尽管我以对老师的崇敬之情尊他,他却总是平和的笑笑,没啥,咱师生一场都是缘分,我们是朋友,不必拘礼的俗套。
是的,在王老师跟前,我从来没感到师道威严的拘谨和教授级别“大人物”的架子。我们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从此,我们的联系和交流就没间断过。每年他探亲或春节回到小县城,我都会去他家拜访交谈。有一年春节我去他家拜年,他在陪八十多岁的老母亲,买菜下厨做饭,陪老人唠嗑,他是一个大孝子。他又是一个好丈夫,面对多年患重病的妻子,他竭尽全力悉心照顾、陪护治疗。他乐观爽朗的笑是留给我最深的印象。他每回到华亭就不嫌其烦的解答亲朋好友的问诊咨询。
没想到他竟搀扶着老母亲来我家做客,一顿家常饺子他吃得津津有味,我们也在回味小山村往昔岁月和两家人交往的细节中加深着师生情谊。
时序到了二零一六年,我女儿出嫁,作为特邀嘉宾,王沛老师欣然前来道贺,次日又爽快答应一起去男方家看我女儿,令我感动感念,在他心目中,我这个学生俨然已成他至亲的好友。
一次闲聊中,知我爱好秦腔又在学拉二胡,他说,我年轻时也拉过秦腔板胡,爱咱西北的秦腔音乐。我说待我好好练习,啥时咱师生再合奏一把秦腔。他笑说,等我退休后返回故里。
哦,维持近半个世纪的师生情谊,亦师亦友的点点滴滴的交往,最不该忘记的是王沛老师早年一把把我拽进学堂的知遇之恩,循循善诱的启蒙之教,如沐春风的关爱之情。我说过,没有王老师的那一拽,就没有我以后的求学精进和幸福生活。更为重要的是,他的拼搏上进的精神,方正仁爱的品质,和谦和友善的胸襟给予我的是充满正能量的宝贵的精神财富。记得一位名人说过,教育要为学生“立心”。我觉得,一个老师不仅仅是给学生教会了多少知识,或者教了你多长时间,而在于身体力行的把一种好的理念和人格魅力潜移默化的植入学生内心。王沛老师就是一个为学生“立心”的好老师。
师恩难忘,难忘师恩。我要永远感恩感念我的老师王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