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出幸福
老家有很多独具特色的口音,不知为什么。
就说皮冻,老家就不叫皮冻,叫“焖子”。
在北方有些地方,其实焖子是一种传统特色小吃,大多是用淀粉勾芡蒸煮而成。但我老家的焖子,其实就是肉皮冻。
小时候,过年的餐桌上,皮冻是必不可少的,母亲熬的皮冻,晶莹剔透,一清见底。切成菱形,长方形,因为切时手法不同,匀称地颤动刀使皮冻表面抖出棱纹,据说这样方便用筷子夹。上清下混,有时切在一起,有时分开切,在盘子里精心地摆放。对于皮冻的制作方法,我其实是朦胧的,我曾经以为我也不会有机会制作它。
结婚后,婆婆做的皮冻就很粗糙,我确信她无论哪道工序都没有用心,因为婆婆就是粗枝大叶的人。做出的皮冻颜色浑白,而且含油,还要放作料,质量也时好时差。爱人特别喜欢吃婆婆做的皮冻,他平素喜欢吃肉,所以他认为含油很香。我不吃这种,非常腻。
于是,我常常想熬出母亲那样的皮冻来。当我真的想为家人熬制时,母亲已经不在了。
第一次熬皮冻,我凭着记忆和想象,认真地“deng”肉皮,也不知是哪个字,老家也叫咔嚓。之所以叫蹬,是因为刀要平拿,刮掉肥肉,还不能刮掉皮,这是有功夫的。婆婆熬的皮冻之所以含油,其实就是肥肉没蹬干净。肉皮要先放在开水里烫,还不能烫时间长了,否则流失皮胶,烫稍微打卷即可,再蹬干净油。然后拔毛根,用镊子夹干净毛茬,这样就吃不出猪毛味。猪皮其实不好切,急不得,大意不得,要匀着节奏,切得精细。切好后用精盐抓两遍,再次去油,最后用热水洗干净。
我最初是倒进锅直接熬,婆婆也是这样。后来发现,色泽浑黄,就打电话问六姐,才知道,母亲熬皮冻是蒸的。这样熬出的皮冻才会清澈透明。水和肉皮的比例也是有讲究的,是2:1的比例,这样就不用像我每次,都要用碗盛出一些放在外面试一试了。
今天我又熬皮冻了。这一道道工序里,脑海里竟然都是母亲的样子。如今正是母亲当年的年纪,我用心地为家人熬皮冻。尽管如今已经不是什么吃不到的美味,尽管外面也有卖的。可我年年都要不顾爱人的反对,亲手熬制。尽管今年手又划破了。熬皮冻的过程,其实会想着家人品尝时的样子,就像我当年一样。想着母亲满意而欣慰的笑容,就满是无尽的思念和暖意。
日子其实就是这样过的,就像皮冻为什么不叫蒸,不叫煮,却偏偏叫熬。我想,在熬皮冻的工序里,丝毫不能有一点侥幸和马虎,跟过日子一样,既要有积极的态度和仪式,又要认真而努力。否则会受伤,会不如意,却凭什么怨怼这不是你想要的生活。你怎样对待生活,生活就会毫不客气地对待你。
幸福,就是这样熬出来的。
熬出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