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坠入大海》第十二章
夜里,白曦月躺在床上正准备休息,云柔却突然进来了,她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云柔说她已经长大了,不能只单穿一件衬衣,要把吊带穿在里面。
白曦月有些纳闷,自己明明还不到十岁,怎么就长大了呢?
她一边打开袋子,一边问云柔:“爸爸和弟弟他们都只穿一件衣服,我为什么要穿两件?那夏天捂着得多热啊?
云柔白了她一眼,“你是女娃子,那能一样吗?等以后了再给你买那种短的。”
白曦月想起自己上二年级时,穿着云心穿不了的衣服,那是一套淡粉色短袖短裤套装,很好看,她穿了很多年。
毕竟那时候她也没衣服可穿。那时她就只有一条好裤子可以穿出去,每天晚上大家洗完脚,她就在洗脚水里搓一把,然后烤在炉火旁,二天早上接着穿去学校。
云柔总说到时给她买一条,可一直说一直也没见买,这个“到时”就是遥遥无期。
她长个头了,那身粉色套装就显得有些小,绷在身上可以很明显地看见胸前的两处微凸。放学路上,她还被别的男孩调笑,说她那是发什么了,发什么来着?哦,发育了。
她那时哪懂这些,扭头带着哥哥和弟弟就跑了,嘴里还说着:不听不听,他是坏孩子,我们快跑。
袋子里是两件白色吊带,触手丝滑,摸起来也很舒服,白曦月喜欢的紧,因为上面的图案很漂亮,一个是美丽的白雪公主,一个是漂亮的美人鱼。
二天她感冒发烧了,云柔很忙,让她自己去她舅爷曹文安医生那儿看病。
曹文安是她奶奶曹梦里的堂弟,是个医生,有时会去镇上医院坐诊,他在村上车站开了间小诊所,这一片区域生病的人基本都是去找他看的。
那天,白曦月里面穿着云柔给她买的印有白雪公主图案的细肩吊带,外面穿着一件淡紫色衬衫。她那时非常苗条,云柔说她是个瘦猴子,像根竹竿。
医药室很简陋,从门口进去,前面和左边靠墙的位置放着药柜,右边有一扇窗户,窗边放着办公桌,办公桌旁放着一把椅子、一个高脚凳、一条长凳。
白曦月坐在长凳上,曹文安拿过脉忱放在凳子上给她诊脉,之后又起身慢条斯理地从抽屉的盒子里取出听诊器戴在脖子上。
他把自己坐的椅子拉进了些,看着白曦月,面无表情的说道:“把衣服解开。”
白曦月解了最上面的三颗纽扣,曹文安将耳管戴上,然后把听诊器放在她胸口。
白曦月那时是“小荷才露尖尖角”,马卡龙似的酥X,有跟没有并无多大区别。
白曦月只觉得听诊器冰凉刺骨,贴在她温热的肌肤上让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曹文安先在她右R房上部听了听,然后将听诊器缓缓下滑至她右胸R头上微微用力按压,白曦月微微一颤,心里有些不舒服,她感觉这与往常有所不同,以往听诊器从不会放在那个部位上。
而曹文安就像是没找对位置似的反复按压了好几次,手指也有意无意地触碰她的肌肤。
白曦月抬头看了看曹文安,见他一副正义凛然之态,白曦月以为是自己想多了,也就没说什么,毕竟她那时还小,未经世事,什么也不懂。
接下来,曹文安的手有意无意地滑过她左边乳|头,听诊器来到左R房上部听了听,随后又向下滑到她R头上用力按压,一本正经地继续听着。
不知道为什么,白曦月当时有些害怕,那是发自机体本能的,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感,她有些疑惑,为什么这跟以往云柔陪她看病时不一样?
白曦月满腹狐疑,心里惴惴不安,当时的感觉好像一直停留在身上,她不禁蹙眉,拍了拍胸口,拂了拂衣衫,握紧曹文安开的感冒药,加快脚步往回走。
她想起之前有次脚崴了,云柔带她来看病,当时的诊所还不在车站,而在学校下面的桥头商店旁边。当时曹文安出去了,只有他媳妇李敏菊神色略显慌乱地从屋里迎出来。
“舅婆!”白曦月唤道。
“舅娘。”云柔笑盈满面。
“嗯。”李敏菊不紧不慢地招呼云柔坐下,“你舅舅有事,刚刚出去了,一哈儿(一会儿)他就回来了,你们可能要稍微等一下。”
“好啊!”云柔道。
“你舅舅前脚刚走,你们就来了。我一个人没得啥事,就在屋里看电视。”
“月月她找不到哪门搞滴,把脚崴了,我带她来看一哈(下)。”云柔道。
“嘿!那哪门搞滴?!严重吗?”
“不严重,她爸爸昨晚还给她用酒擦了滴,但脚腕有瘀血,消不了肿。”
“哦。”
“舅娘啥时候下来滴(的)嗳?”云柔道。
“我昨天下来滴。”
“下来了好啊!一个人待到屋里也急人。”
“奏(就)是,你舅舅他一天忙也没得时间回去,我一个人待到老家嫌急人,就搬下来和他一起住。”
“反正这儿房子也宽敞,啥子也都还方便,搬下来也好。”
“是的。
云柔见白曦月站在一边等的有些无聊,便说道:“你要是嫌急人就进去看电视。”
电视在里屋,大家每次来看病、挂针都是在那里。白曦月想了想,应道:“嗯,那我进去看电视了。”说着便撩开门帘进去了。
李敏菊慌忙起身,见白曦月已经进屋,便又惊魂未定地坐下。
白曦月坐在小板凳上,看着电视里小麦色一片,什么声音也没有,她不知道那是在播放什么,便走近了些仔细瞧了瞧,这才发现是两个小麦肤色的人,黄不拉几地纠缠在一起,她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没穿衣服,就像在打架一样,她看了一眼便出去了。
“不是说进去看电视滴嘛?哪门又出来了哎?”云柔有些疑惑。
“看不懂,不好看。”白曦月道。
李敏菊这才起身,“不好看我给你调动画片,动画片好看。”
想到这里,白曦月脑海里又浮现出听诊器冰凉的触感,以及曹文安略显粗糙的手指抚过她肌肤的触感,她打从心底里觉得很反感。
白曦月带着满心疑惑,一回到家她就问云柔:“妈妈,感冒看病的时候,放到胸口的那个冰冰凉凉的东西是什么?”
“那是听诊器。”云柔一边收拾衣柜一边说着。
“那感冒去看病,听诊器会放到乳|头上吗?”
“怎么会放到那儿呢?一般都是放到上面一点点,不会放到那儿。”
“……不是啊!那我刚刚看病的时候,舅爷就……”
“月,帮妈妈拿一下。”说着,云柔递给她了一床被子让她抱出去。
“哦!”
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之后,白翀和白国、云齐他们一起在县火车站务工。每晚回来要么走路,要么坐船。船是他们同行一位罗叔叔打渔用的,只能容纳三四人。
白翀很少坐船,因为在一起干活的都是熟人,大家忙了一天,都累的走不动路,所以白翀不愿和他们抢,便索性和白国他们一起有说有笑地走路回来。
以往都很寻常,可是那天晚上却出事了。
那天天色渐晚,白翀一直不见回来。
有消息说他们乘坐的小船出了事故,但具体是哪些人坐船遇难还不得而知。
得知这个消息,白曦月和云柔都非常着急。
她们站在院子里看着远处笼罩在黑夜里的河面发呆,那里偶尔有灯光闪现,她们知道,那是上面派来的救援队。
远方时不时传来嘈杂、焦急的谈话声让她们娘俩越发心乱如麻。
云柔看着远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幽幽说道:“我要去找你爸爸。”
“妈妈,我和你一起去。”白曦月在袖中紧握着小拳头。
“你弟弟睡着了,你留下来照看他,就乖乖待到屋里等我们回来,放心,你爸不会有事,不会丢下我们滴。”
就在这时,有人匆匆忙忙由远及近地跑了下来。
“有点像你幺大(小爸)。你在这儿待着,我过去看看。”云柔连忙到房后去瞧。
白曦月惶恐不安地站在原地细听着那边的动静。
“嫂子。”白国的声音传来。
“白国?你啥时候回来的?你小哥怎么没和你一起?”云柔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她很紧张、也非常害怕。
“我今天有事就请假先走了,具体情况怎样我也不晓得。”
白国那天下午恰好有事,所以比他们早下工,他也是刚得了消息,正准备赶去帮忙。
“老幺,你晓不晓得你小哥他在不在船上?”云柔的声音有些发颤,它压制着紧张、担心与害怕。
“嫂子,小哥应该没在船上。他一直都不愿跟他们抢。你们在屋里等到,我现在就去帮忙找,上面派的救援队也到了,你放宽心,小哥他不会出事的。”
说完,白国便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得不到确切消息,云柔依旧愁眉不展,坐立难安,内心无比煎熬。
白曦月整个人都提心吊胆的。
那天晚上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四下黢黑一片。白曦月和云柔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前。
云柔长长地叹了口气,在夜色中显得那么寂寥与悲凉。
白曦月以前也就在不小心打碎水杯的时候祈祷过老天让云柔不要骂她,在忘了复习时祈祷过在天上的云萍保佑老师上课不要叫她起来回答问题,不巧的是,那两次都灵验了。
出事故的那晚,她还是第一次如此虔诚地祈求上苍。
她看着笼罩在黑暗中的远方,心下默默祈祷着:“上苍,请保佑我的爸爸平安归来,保佑他健健康康地回来,我愿折十年,二十年,甚至我的生命,我愿一人承受所有的苦难,只求您保佑他平安回来。
也请保佑我的爸爸妈妈和弟弟这一生幸福安康、事事顺遂、富贵绵长,他们这一生所有的磨难与痛苦我都愿一力承担,只愿你能保佑他们,免去他们所有的灾难……”
直到多年以后,白曦月都很惊讶,为什么那时候小小的自己会许下那样的愿望,究竟是什么让她觉得自己那小小的单薄的双肩、弱不禁风的身体可以承载那样的誓言?
后来,当她承受了数不尽的磨难和痛苦时,她后悔了。她后悔曾经许下那样的誓言,后悔当时没有只说“我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而不是那些所谓的苦难,因为她如果没有那么说,那,这么多年来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她真的不想再承受了,因为太累了,也太痛了。
后来她也曾想过上苍是否实现了她的愿望。可当她看到家庭不幸福,家里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的时候,看见白翀他们逐渐沧桑的容颜,看着白忞饱受白癜风的折磨,看着自己活的连条狗都不如的时候,她才发现,这不过是上苍开的一个玩笑,而她,也不过是这凡尘俗世间的一只蝼蚁罢了,也许,她连蝼蚁都算不上。
当然,这都是后话。
没多久,白国又回来了,云柔听见从下面跑上来的脚步声,连忙走过去。
“嫂子,小哥让我回来传个消息,给你们报个平安,说他没事,他跟着去帮忙了,让你们早些休息……”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云柔顿时松了口气。
她和白曦月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经调查,之所以发生沉船事故是因为渔船超载了,当时快艇一过,风浪很大,渔船说翻就翻。
白曦月的小舅云齐和堂叔白春在那场事故中不幸遇难了。
可是,日子还是要继续过下去。
以前,白曦月看着云伟他们拍的全家福非常羡慕,她也想和白翀他们一起去摄影馆拍一张,可自从云齐出了事,她就非常排斥拍全家福,因为她感觉全家福的存在是为了追忆和怀念逝者,铭记曾经的美好,它暗示着在这段人生旅途中注定会有人先要离开。
所以即使后来白翀随口一说想拍全家福,她也毫不迟疑地拒绝了,因为她怕,她怕有人在中途离开。
不管白翀他们如何待她,不管这个家好与不好,那都是她所不希望看到的。
而这个“有人”,却从不包含她自己。
书北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