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在童年的誓言
周日的早晨,我一个人躺在沙发上,慵懒的享受着冬日的暖阳。
突然脑海里产生一种幻觉,我看见一个穿着蓝布大襟袄的老人颤悠悠地向我走来。她笑眯眯地看着我,布满皱纹的脸上绽放着掩饰不住的爱意和慈祥。
朦胧中,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院落,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用她粗糙的大手牵着一个女孩的小手走过。夕阳照着她满头的银发,也照亮了女孩整个童年。
她――就是我天堂里的四娘。
四娘去世三十多年了,她的容貌已渐渐模湖,但她留在我身体上的余温一直都在。
小时候,我认为父亲是个脾气不好的人。因为只要父亲一回家,用严厉的目光看我一眼,我立刻就变得战战兢兢的。虽然父亲从不打骂我们,可也总是一副冷峻的面孔。
我常常听左邻右舍夸做医生的父亲对病人如何的好,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这份慈爱。
我特别害怕父亲回家,就像老鼠怕猫一样。周末的早晨,只要听到父亲回家放自行车的声音,我就会一骨碌从被窝里爬起来,躲到院外或隔壁的四娘家。好像唯有这样,心里才会踏实点。
或许繁忙的工作耗尽了父亲的精力,或许入不敷出的经济状况压的父亲喘不过气,或许是我太死板太木讷……总之父亲就是不喜欢我。
我更亲近四娘,每当我灰溜溜的钻进四娘家,四娘总是笑眯眯的看着我,把她做好的饭菜盛给我吃。不管是玉米面糊糊还是白水煮面条,我都吃得香喷喷的。只要我不想回去,四娘就会留我住下。
七十年代初,家家户户还只能勉强填饱肚子。可我只要到四娘家,就可以吃上别的孩子做梦都不敢想的美味。
我家和四娘家在同一个大院里。四娘的儿子已经长大成人,虽然四娘和儿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四娘的儿子却老实巴交,少言寡语。四娘喜欢我可能也是因为太寂寞吧。
四老是从村长的位置退下来的老人,四老年岁已高,生产队那块让人垂涎的瓜地便由四老看守。
常常我和四娘睡的迷迷糊糊,就听到四老轻身唤我:“尕毛,起来吃瓜。”
四娘四老都喜欢叫我“尕毛”,那时候的老人把小丫头都这么叫,叫的多了,“尕毛”就成了我的乳名。
我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到四老像变魔术一样从披着的老棉袄背后掏出一个西瓜(有时候是鲜嫩的黄瓜)。四娘取出菜刀把西瓜一切两半,立刻露出红色的诱人的瓜瓤。
四娘拿着小勺慢悠悠的吃,我则狼吞虎咽的吃着,瓜水顺着嘴角流到炕上。我吃完还不够过瘾,伸过脖子瞅着四娘。四娘赶紧把她的西瓜分一半给我。
四老愉快的看我吃完,看着我拍着滚圆的肚子睡下,又背着手悄悄的到瓜地上去了。
我深情地对四娘说:“长大了我给你挑水,拾柴,做饭,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四娘骄傲的把这话说给街坊邻居们听,也包括我的父母。父亲半开玩笑的说:“以后把你送给你四娘当孩子算了。”
我上小学之后,有同学欺负我说我是四娘收养的孩子,我突然对四娘四老有了一种抵触,于是有意疏远四娘四老,从此没有再在四娘四老家住过。
四老去世的时候,我在镇中学读书,他托人捎话说想见见我。
我赶回去的时候,四老已经奄奄一息。四老握着我的手叫了声“尕毛”,再没有说出一句话来,顿时我泪如泉涌。
后来四娘也去世了,四娘四老的葬礼我都没参加上,这也是我心头一个永远的痛。
现在常常会想起儿时的誓言,想起四娘四老那带笑的呼唤。
有一天我又梦见四娘四老了,我哭着对他们说::“我给你们挑水、拾柴、做饭,买好多好多好吃的,求你们不要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