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 人【6】《六脸》
康权提起了当年的事,说:“我一直搞不明白,那时候为什么你就嫁了别人,而不是对你最痴心的我?”明玥苦笑一声说:“这其实都是命运在做祟,就像你跟你妻子结合是一个道理。”康权说:“你答非所问。”明玥说:“是吗,你真的还对当年的事感兴趣?”康权说:“当然了,一直耿耿于怀,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明玥说:“我和我爱人两家老人其实都很惯熟,我们呢,傻傻的、稀哩糊涂的、也没想清楚是为啥就找成了。”康权怀疑地说:“就这么简单?”明玥说:“后来我想明白了,主要原因是他爸是我爸的领导。要不然,故事也许就不会这样了。”康权若有所悟,又若有所思说:“这就对了。”
明玥给出的答案让康权多少有点伤感,他说:“你知道吗,当年你可是我魂牵梦莹的神女。想你的时候,我都跟个神经病人一样,茶饭无味,虚梦连篇,连点年轻人的生机都没有。你知道不,有一回我在你们家平房的前前后后转悠了半晚上。当时还想着当一回入室行窃的贼,好在,胆子小了点。要不然真不知道会咋样呢。”明玥有点惊讶,说:“真的?”跟着莞尔一笑说:“我们家当时可是养着一条大狼狗,你没进去是对了。”康权接口就说:“你们家的狗其实已经让我喂熟了。它不会咬我的。”明玥“哪”了一声,陷入了沉思,半天才歉意地说:“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不你。”康权摇着头说:“你错了,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明玥就带出了年轻时的神情,单纯地瞅着康权,等待下文。康权像个无赖一样说:“我只是想问你,当时究竟喜欢没喜欢过我。”明玥有点恍惚,迟疑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我记得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自己还是非常开心的。”康权说:“仅此而己?”明玥有点怯怯地说:“当然,我也知道你的意思,只是你们家的情况我父母了解过。”
康权一下子怅惘的没了酒兴,明玥的解释道出了自己当年爱情被割裂的又一主要原因。明玥敏感出了康权的变化,有意使他从这种历史的颓丧中游出来,转入自己今天的主诣意思上。于是话题峰回路转,两人说开了婚后的事。
明玥说:“我们娃他爸那个人还不错,就是喝酒没个界线,逢场必醉,醉了就成魔鬼了。”康权说:“结婚以前他就是这么个人?”明玥摇了摇头说:“不是,是干上单位的后勤工作后。后来,因为喝酒误事换了工种,可毛病已经养成了。”康权说:“那怕是酒精中毒了?”明玥说:“也许吧”反过来问说:“你呢?”康权感慨说:“我们的生活可以说是万语千言,不外乎糖甜盐咸。”明玥说:“太会省略了。不老实,滑头。”康权说:“真的,实在没什么可说的,只是平淡如水的连续。”说完,两人沉默了一片刻。
还是明玥主动说:“他走了以后,孩子跟我生活了一年多,他爷爷奶奶家就这么个单苗,又住的离那边的学校近,跟我把孩子要过去。我倒也省心,一个人单独过,现在早都习惯了。”康权端了酒杯把玩着,兴趣地说:“你不怕藏之深闺,孤芳自赏,眼看着老之将至吗?”明玥说:“老了就老了吧,谁又能咋样。”康权说:“那就太可惜了。”明玥眄了一眼说:“那怎么办?要不你给我想个办法?”她想起了那天关于介绍对象的说法。康权沉吟了一下说:“有两个办法,一个是嫁接法,一个是冰冻法。”话一出口,自己先笑了,说:“为了革命,你还是嫁接了吧。那样就可以爱人,同时被人爱。”明玥毕竟也是过来人,随口说:“那就嫁接吧,你给寻个枝子。”康权一本正经说:“那好,讲条件吧。”明玥说:“条件是你先喝半杯酒,我才说。”康权举杯而饮,然后洗耳恭听。明玥说:“你听着,个头要像你一样高,人要跟你一样好,不求钱多钱少,只求白头到老,你有这么个人吗?”康权心如明镜一样,嘴上却叹息说:“你这是逗我呢。”
那一刻,康权的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哥们孟达,只是一转念便被否定了。两人的个性实在不配,而且,这样一个与己有缘而无果、如今气质仍然令人心动的老同学,难道真就让她再一次牺牲在某一个“脏男人”的名下。这绝对不行的,康权的感情深处硬愿她像现在一样,藏于深闺中,哪怕供自己想象也是美好的。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自私,可当年她为了条件嫁给别人的时候,难道说她不也曾自私过。转而,康权在心里苦笑地想,自己这般挖空心思又为了什么呢?人家也许不定什么时候,就嫁了张三或李四,自己的一厢情愿又能起多少作用呢?
这样想的时候,康权目光现出了一丝漂移,脸上的表情毫无掩饰地流露出了热望与失望的恍惚的转化。坐在咫尺对面的明玥发现了,只是没有追问罢了。
一瓶高度数的五粮液酒被两人喝了多半瓶,康权的量当然要大一些。两人都有点醉态,康权还想喝,被明玥阻止住了。两道精致而又特色的菜,让两个多少忘了年龄,忘了现实的昔日恋人,寻到了一丝比菜更有味道的味觉。
康权近乎醉了,说:“明玥,说一句悲哀也罢,或者说是光荣也罢的话,自从结婚以后,你是我唯一单独处过,并喝了这么多酒的女性。”明玥说:“为什么要说呢,我相信你的。”康权说:“今天的感觉真好,只是咱们不能就在这坐一晚上?”明玥在酒意的薰蒸之下说:“你不怕,我也不怕。”康权嘿嘿乐着说:“别逗了,还是我送你回家吧,然后我自己再回去。”明玥说:“我家就在跟前,我自己回去吧。”康权说:“这是一个绅士必须的责任。”
两人出到户外,走在了灯光幽幽的小巷中,两边的绿树透出光色的层次,有自行车溜了过去,有悠闲的行人走在光色与光阴里,影子被灯光拉长,又被灯光收起。有点陶醉,又有点飘飘然的康权,一路护送着明玥,来到了她所说的还有一段距离的住处。
明玥指着一处小区中的一栋楼房说:“我到了,你离家反而远了。”康权妙趣地回说:“你的心还有距离,我的心已经没距离了。”明玥说:“你挺会说话的,当年怎么会那么笨呢?”康权说:“没办法,当年我吃了哑巴亏,后来决心刻苦锻炼,才磨成了今天的这么一张烂嘴。”明玥快乐地笑着问:“你怎么锻炼的?”康权说:“一方面猛读书,一方面猛喝酒,两者一结合,妙语就出来了。”黑暗中,明玥轻柔地嗔说:“又是一种歪门邪道的理论。”
到了明玥居住的楼下,因为没了外灯的光照,只是些户家窗户里渗出的光线,让院子里比刚才的小巷暗了许多。明玥和康权两人一下子没了话,只是相对站着。
后来还是明玥打破了僵局,小声说:“我就住在二楼,你都送到楼下了,就请回家里坐一会吧。”康权矛盾着,心跳如鼓。他因酒,因情,因矛盾,因兴奋,结巴地说:“算,算,算了吧。”明玥逗说:“怎么,怕了?”康权说:“不是,我喝多了,怕打扰了你的清静生活。”明玥说:“你已经打扰了。”康权有点糊涂地说:“真的?”明玥说:“当然是真的了。”康权鼓了一下心气说:“那好吧,我就深入虎穴一次。”明玥反驳说:“我这里又不是集中营。”康权忙说:“错了,我是说就到仙境里游历一次吧。”
明玥的屋子约有一百多平米,室内的布局宽敞中又很简约,墙壁上贴了带花纹和图案的壁纸,腰墙用水曲柳板装饰出来,客厅的顶子也装衬了一些很工艺的图案,一盏吸顶的圆盘灯,统领在屋子正中的顶上。再看家中的家具,也多是深色一体的,摆放到位,收拾整齐,在灯光的辉映下,亮出了洁净的光泽。两间卧室的门半掩着,内中是怎样的一种格调,从亮快的客厅的角度就难看清了。
明玥把康权礼让到了沙发上,又倒了一杯清茶端过来说:“你先坐一下,我去换一下衣服。”康权看着自己脚上不太干净的皮鞋说:“我是不是也得换一下拖鞋?这么干净的家,让人不好落脚了。”明玥说:“你真当我这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灵幻仙境啊。”康权说:“我现在都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呢。”明玥说:“那你就做吧。”说着穿了拖鞋,有点飘摇地进了那间大卧室。
康权打了个酒嗝,醺醺然地审视着老同学、一个寡妇的家。说实话,他没有看到半点的落败和随便,一切都那么的有条不紊,充满了一个女人智慧的结晶。康权有点犯晕的大脑想不明白,她这样刻意布局的家,其人生的精神支柱会是什么呢?是爱好?还是说为了他的儿子?或者另有原由?康权的目光就飘向了那间被掩紧了的卧室门。
明玥从卧室里换了衣服出来,却找不到康权的影子,见卫生间的门紧闭着,心想人可能正在里边。她开始把家里的藏品酒往出拿,还从冰厢中取了一些留存的水果和饮料,又到厨房切了一块下酒的熟冻肉端出来。奇怪,半天过去,卫生间里一点动静也没有。明玥隔了门问了两声,也没有回应,正在疑惑间,放在窗台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康权打来的,说他已经送的佳人归,现在正走在回自家的路上。两人简略地互嘱了两句,康权道了声谢谢和晚安之后,无语了一会儿就挂断了。明玥长时间的握着已经断号的手机,眼泪情不自禁流的满脸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