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劫

        婴儿的啼哭声惊醒了这座尘封已久的寺门，随着吱呀吱呀的开门声，一位少女急急冲出，边抱起婴儿，边对后面的老者说:“师傅，我们在这深山之中，已许久不见人烟。这个婴儿想必是与我佛有缘。不然，就收进师门，也算作功德一件吧。”老者淡淡昵她一眼，转身往寺中走去，“还不快进来。”威严的声音敲醒了少女，她知道师傅必定是同意了，便步伐轻快的进去。怀中婴儿也不再啼哭，红润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眉间那一点朱砂隐隐发亮。

        时间流逝飞快，那个当初的少年渐渐长大，一般这个年纪的小男生总是活泼好动，但这少年却与旁人不同，总是自己在一旁念经或是读书，不疯玩也不疯闹。瑶姬见状，走到那少年身旁：“灵儿，你为何从不与大家一起玩耍，你不要总是如此，何不多与大家相处一下？”“师姐，没有，我只是喜爱安静罢了，大家很好，你，自是更好。”少年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答到。瑶姬也不好再问，自己虽是师姐，其实也不比他们大多少，也是爱玩爱闹的年纪，就笑着跑开了。站在原地的少年，看着瑶姬的背影，暗自思索。自他入这寺门以来，师姐就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师傅年岁已大，没有那么多的精力来照顾一个婴儿，是师姐一直尽心尽力拉扯他长大，师姐对他来说，既是母亲，也是姐姐，但更多的，便不敢再往下深想。看着手里的佛经，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书上，心绪也慢慢宁静下来。

        灵儿以为，他的一生可能就是如此了，每天打坐修行，然后继承师傅的衣钵，伴着这青灯古佛直至老去死去。如果不是那个男的出现，他可能一直都不会明白自己的心意。这天，他一如往常在打坐，就听见一阵惊呼，原是山门前倒了一名男子，那男子似乎伤的挺重，已经昏倒，命不久矣的样子。看那模样似乎很是俊朗，众人忙把他抬进寺里，瑶姬师姐便常去照顾。渐渐地，师姐好像越来越喜欢往那男子那去，对自己的关心也越来越少。直到后来有一天，瑶姬师姐坐在自己身边，羞涩又谨慎地诉说着对那个男子的爱意，俨然已经是沉浸在爱情中的少女模样。灵儿静静地听着这一切，只觉得心里有个地方空落落的，好像在刮着大风一样，呼呼的疼。但看着师姐幸福的模样，也只能笑着祝她幸福，并且答应去替她向师傅说情。

      在师姐离去以后，灵儿独自又坐了许久。终于还是慢慢起身往师傅的房里走去，“来了，坐下吧。”师傅似乎等了他很久。“灵儿，你想清楚了吗？我虽不是亲手扶养你长大，但也是一步步看着你走过来，我原本想把我这位置传授与你，但也清楚你对你师姐的心意，于是便一拖再拖，就是明白你尘缘未了。现在，我再问你一句，你真的想清楚了吗？”灵儿起身，深深一拜：“弟子明白，所以请师傅成全师姐心愿，灵儿以后就终身在这佛寺之中，与我佛常伴此生。”师傅闭眼：“那你就去吧。”

    又过了一段时间，师姐高兴地对自己说，师傅同意了她与那男子的婚事，择日，她将下山与那男子成婚。灵儿看着师姐的笑颜，心想：佛教修来世，藏传佛教修来世今生，而来世太飘渺，今生又太飘遥，我只愿你一切安好。下山那天，灵儿在山门送别师姐，看着师姐不舍的样子，终是心有不忍：“师姐，若是……罢了，若你有天不快，大可回来，我永远会在这等你。”说罢，就转身离去，没看见瑶姬那欲言又止的眼神。师姐离去之后，灵儿便潜心修行，多年以后，在他圆寂的那一天，好像是看到了那个少女身穿红纱，手捧桃花一步步向他走来……这一生，终是没了却这个遗憾，因为他的佛法高深，世人都称其为“金蝉子”。而这位大师终其一生的心愿，就是听那少女再喊一声“灵儿”。

    “金蝉子”圆寂的消息传到山下人家的耳中，有一位老妇竟落泪不止，看那沧桑的容颜，依稀可见当年娇俏的模样。这是一位独居的夫人，没人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来此定居的，只听自家的爷爷辈的人说她当年是如何的美丽，但多年来也只是自己生活，没有伴侣也没有孩子。大家都看她可怜，能帮一把就是一帮，也就这么多年过去了。妇人回到家中，从箱子里拿出一副画像，画上少年眉目清朗，眉间那一点朱砂让人移不开眼睛。老妇苍老的抚上画像，“灵儿，你竟是比我先去。”画上少年正是那“金蝉子”大师年轻时的模样。而这老妇，正是瑶姬。

        瑶姬回想起当年，自己那个总不说话却对佛法精通的师弟，她总是会在远处偷偷看他，看他打坐，看他修行，喜欢拉他和大家一起玩闹，也不过是自己喜欢和他一起罢了。瑶姬知道师傅对师弟的期望很高，总有一天，师弟会代替师傅，执掌山门，自己只能远远的这么看着他，但就是这样，她就很满意了。但是有一天，师傅找到她，说：“瑶姬，我知道你对灵儿存的心思，灵儿或许也对你是一样的心思。”瑶姬红了脸，不作声。“但你要明白，灵儿的佛性极高，根骨早生，为师虽心疼你俩，但不得不为了佛门着想。灵儿对我佛来说是不可多得的一个人才，强行阻挠，我怕他会心生反骨，你们都是我看着长大的，灵儿也是你扶养长大，我希望你懂的我说的意思。”

        瑶姬从师傅那离开，没向灵儿透露什么，只是暗自疏远了一些距离，让灵儿知晓自己的意思。看着灵儿怔然的面容，心痛却也无可奈何。后来，寺里救了一个男子，瑶姬不敢面对灵儿，便借口去照料那个男子。那男子在知道自己的难处之后，主动提出可假借与他成亲的名义让灵儿彻底死心。瑶姬心里一想，也好，这样既可让灵儿死心，自己也好借口离开这个伤心之地。

        此后，瑶姬就时不时向灵儿说自己对那男子爱慕，看着灵儿痛苦的面容，自己也心痛的无以复加。终于，灵儿同意替自己向师傅求情，瑶姬嘴上说着好师弟，回到房间却忍不住流泪哭泣。她知道，师傅一定会借此机会让灵儿许诺，并且同意自己下山。

      离别那天，灵儿来送瑶姬，瑶姬红着眼眶，灵儿却误以为她是对寺里不舍，殊不知是为了他，瑶姬多想一切挑明，让灵儿陪她下山一走了之，但她知道不能，灵儿这一身所学岂能白费。瑶姬看着灵儿的背影，终是红了眼眶。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想到过去那段青涩的感情，老妇暗自垂泪。她打开箱子，入目便是刺眼的红，她捧出那一身红嫁衣，早在下山之后，她便于那男子分离，并自己秀了这一身嫁衣。现在，她终于可以穿着这一身嫁衣，去找她的“灵儿”了。

      第二天，邻居不见这老妇人，便上去敲门，无人应答后，喊来人强行破门而入，之间那老妇已经死去，身上穿着红嫁衣，脸上带着安详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