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宋史》（12） 全师雄：被逼当上“兴蜀大王”

王全斌，杀蜀之降兵二万七千余人

全师雄：被逼当上“兴蜀大王”

    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好的“声名”、“声望”为人所向往，自古而然。范仲淹有《近名论》对此有深刻的见解。然而，个人声望可能带来好运，也可能带来灾祸。宋太祖在周世宗时代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自然人望所归，于是有“黄袍加身”之事，做好了北宋的开国皇帝，他的声名、声望为他带来了好的前程。可是，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赵匡胤那样幸运。全师雄便是这样一个不幸的人。

      宋太祖兴师伐蜀，蜀主孟昶投降，但后来蜀中将士不满宋将王全斌所为发动兵变，全师雄被逼无奈，当上了起义军的主帅，终因此而灭身。

      乾德二年冬，宋太祖赵匡胤兵分两路，水陆并进，兴兵伐蜀，陆路命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率领2万禁军和1万州兵由凤州路进讨；水路命令侍卫马军都指挥使、宁江军节度使刘廷让率领禁军步骑兵1万、诸州兵1万，计2万余众由归州进讨。

      两路兵马，均势如破竹。王全斌所部，先后攻下兴州、三泉、嘉陵、利州、剑州，所杀甚众，同时还纵兵士抢劫财物、掳掠妇女。其中，更有甚者强奸妇女后割掉其乳而杀之。此事传至赵匡胤耳中，他忍不住泪流满面地说：“兴师吊伐，妇人何罪，而残忍至此。当速置法以偿其冤。”于是将该犯诏至京城正法。刘廷让、曹彬所部进入蜀境以后，连破松木、三会、巫山等砦，俘获蜀将南光海等5000余人，擒获袁德宏等1200余人，夺取战舰200余艘，又获水军3000余人，接着又攻破夔州、遂州。与王全斌不同，曹彬军纪严明，一路上秋毫无犯。

        经过一年时间，到乾德四年正月，后蜀主孟昶派使者送来降表，王全斌等率众进入蜀都成都。十天以后，刘廷让所部也进入成都。蜀后主像对待王全斌一样，对刘廷让等将士一并犒赏，随后皇帝的诏书也送到了军中，两路军得到了一样的奖赏。在这种情况下，先入成都的王全斌所部将士表示不满，蜀人乘机挑拨，两军主将因此不和。

      事实上，宋太祖在出师前曾经下过命令，明确“所得郡县，当倾帑藏，为朕赏战士，国家所取唯土疆尔。”刘廷让率军到达遂州时，州将陈愈率领吏民投降，刘廷让依诏拿出州府库中的金帛赏赐给将士。正因为如此，出征将士人人效力，以至于破蜀之师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但是，后来王全斌所部的情况并非皇上本意，以至有兵变发生。事情是这样的：蜀主孟昶投降之后，宋太祖命令王全斌把蜀国降兵带回京城，每名战士发给补助十千。留守在成都的，每人给留下两个月的粮饷。可是，王全斌并没有按照这个命令执行，他们一方面克扣降卒粮饷，一方面在路上不断地把降卒交付给沿路诸州牙校，导致蜀军怨声载道，人人思乱。

      蜀中降兵加上北宋王全斌、刘廷让所部军队，长长的队伍缓慢地行进在蜀中狭窄难行的道路上。到了绵州，蜀中将士发动了兵变。很快，这些队伍发展到10余万人，自号“兴国军”，大有复兴蜀国之势。蜀国文州刺史全师雄曾经带过兵、打过仗，在军队中很有威望。当时，他和家人也都夹杂在回京师的蜀军队伍中。绵州兵变发生后，全师雄担心自己被胁迫当上头领，便独自一人藏匿在江边的老百姓家中，可是，几天后，他还是被发现并被推为主帅。

    此时，全师雄并没有心思当这个主帅，他也清楚自己的前程，可是没想到宋朝主将王全斌却断绝了他的“后路”——王全斌派都监米光绪去招抚全师雄，这个米光绪倒好，先是杀了全师雄的家人，继而又霸占了全师雄的女儿，占有了他们的财物。消息传来，全师雄再无归顺之意，开始率金众攻打绵州。此后，成都十个县都起兵响应全师雄，全师雄自号“兴蜀大王”，声言攻取成都。邛、蜀、眉等17州群起响应，宋军与朝廷的通讯联络一度中断，王全斌十分恐惧。此时，成都城南教场内还有27000余蜀兵降卒未发，诸将王担心他们里应外合，想把他们全部杀死，以绝后患。凤州路马军都监康延泽在孟昶投降后率领100余骑先行进入成都，安抚军民，尽封府库而返。因此，他被任命为成都府都监。全师雄兵变以后，康延泽被任命为普州刺史。得知要杀降卒的事，康延泽十分震惊，他建议把降卒中的老弱病残士卒7000人释放，其余的2万人浮江而下，如果全师雄派兵来劫，再杀他们也不迟。可是，王全斌没有采纳康延泽的建议，把27000降卒诱骗至一个偏僻的城中尽数杀死。

      后来，在刘廷让、曹彬的强攻下，全师雄屡次大败，在撤退途中，因伤口感染，病死于金堂。不久，“兴国军”被平。

      王全斌等人也因为杀降卒、侵夺平民财产等被问责。导火索是，有人向朝廷投诉王全斌在破蜀之日夺取民家子女玉帛等不法之事。经过调查，王全斌罪行累累，诏书中说：

      “而乃违戾约束，侵侮宪章，专杀降兵，擅开公帑，豪夺妇女，广纳货财，敛万民之怨嗟，致群盗之充斥。以至再劳调发，方获平宁。洎命旋归，尚欲含忍，而衔冤之诉，日拥国门，称其隐没金银、犀玉、钱帛十六万七百余贯。又擅开丰德库，致失钱二十八万一千余贯。”

        这些罪行都被一一证实，王全斌也供认不讳，按照法律，应判王全斌死刑，因其有功于宋，故只做轻罚，责授王全斌崇义军节度观察留后。崔彦进责授昭化军节度观察留后。为此，特建隋州为崇义军、金州为昭化军，以安置王全斌、崔彦进二人。王仁赡责授右卫大将军。康延泽因为王全斌得罪也受到牵连，贬为唐州教练使。全师雄攻打剑州时，剑州刺史张仁谦因为有足疾不能战，想弃城逃跑，通判董枢表示反对，并亲自带兵反击，招降数百人，张仁谦心中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又羞又恨，借与董枢喝酒之机，将董枢灌醉，秘密地将降卒杀害，还诬陷董枢与起义军私下交通，最后因为有了解曲直的中使从蜀地返回京城，真相大白，贬张仁谦为宋州教练使。

        宋太祖反对滥杀降兵可见一斑。历史上，大肆杀害降兵的事例很多，像武安君白起、西楚霸王项羽等等，为历史所非。不滥杀无辜，这是赵宋江山得以创建与持续发展的根本保障之一。但是，宋太祖对待王全斌这样的有大功于宋的有罪之人，还是法外开恩。除了对他们进行贬官之外，并没有执行严厉的刑罚。而且，后来还官复原职。据《宋史·王全斌传》记载，开宝末年，赵匡胤到洛阳郊祀天地，下诏让王全斌陪同祭祀，君臣之间有过一段暖心的对话。赵匡胤说：“当时，江左未平，我担心征南诸将不守军纪，所以对你进行了降职处分，这么多年一直未用，目的就是要让大家引以为戒。现在，已克金陵，我把权力还给你”。之后，任命王全斌为武宁军节度，并赏赐给他银器万两、帛万匹、钱千万。王全斌到任上仅仅数月，便死了，时年69岁，赠中书令，也算是得到了善终。

      事实上，王全斌其人大有可圈点之处，抛开“贪残无厌，杀戮非罪”的缺点，他的战绩包括对宋朝的忠心都是有目共睹的。而他本人也有自知之明，且能够及时改过从善。成都被平之后，参知政事吕余庆任成都知府，王全斌负责典军旅。当时王全斌对自己的亲信说：“我听说自古以来将帅，多不能保全功名，现在西蜀已平，我想以疾病为名东归回朝，以免以后后悔莫及。”亲信劝他说：“现在寇盗还很多，没有朝廷的诏旨，不能轻易地回去。”看来，王全斌实际上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已有反思，隐约中感到了不安。可是，在他犹豫不决之际，朝廷的命令却来了，因为受人投诉，朝廷把王全斌连同他的一些部将一起诏回问责。

      王全斌被贬为崇义军节度观察留后之后，十年的黜居生活，让他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史书上评价他这段经历时说：“全斌轻财重士，不求声誉，宽厚容众，军旅乐为之用。黜居山郡十余年，怡然自得，识者称之。”

      能够在逆境之中反思自己，改变自己，让自己生活得轻松快乐，王全斌确实是个聪明之人。

      该罚的罚，该赏的赏。平蜀之后，曹彬任为宣徽南院使领义成节度，刘廷让领镇安节度，张廷翰为侍卫马军都虞侯领彰国节度，李进卿为步军都虞侯领保顺节度，因为他们在平蜀过程中能够秋毫无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