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007】公交车上的死亡
文／魔镜神灯
公交车上的死亡
【1】 对一个女上班族的采访
记者：当时你就站在旁边是吗？
女上班族：是啊……当时那个男的……就是那个被、被……
记者：受害者。
女上班族：对、对，受害者，受害者当时就坐在我旁边，我的座位在公交车的后部。当时，我是靠窗的位置，那个受害者就坐在我旁边。
记者：凶手当时是直接向被害者走过来的吗？
女上班族：这个……我、我无法确定。因为我们上车的地方是始发站，车上已经站满了人，那个凶手是从人缝中挤过来的，最终站在了被害者的旁边。
记者：两人首先是发生了言语冲突吗？
女上班族：对，好像是那个站着的凶手让受害者给让座，受害者不让座，然后两个人发生了口角。
记者：哎？凶手是让受害者给他让座吗？他们两个可都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啊。
女上班族：噢、噢，我想起来了，凶手是让受害者给一个老大爷让座，但是受害者说什么“我想让座自己会让，不用你废话”之类的话，然后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记者：两个人是谁先动手的？
女上班族：是受害者站起来推了凶手一把，然后凶手就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当时真是吓死我了……
记者：什么人会平时在怀里揣着一把匕首呢？
女上班族：你没看到那个凶手，他很像是……电影里黑社会的那种派头，胳膊上都是纹身，穿着黑色的紧身T恤……
记者：那么您觉得这是一起冲动杀人？
女上班族：我觉得是这样。一开始那个凶手站在旁边的时候，我还有些怕他。但他后来要求受害者给老人让座，说真的，我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毕竟谁家都有老人。但我不知道那个受害者怎么反应那么大，好像要吃了凶手一样，骂人也是他先骂的，就算不让座也不应该那样，不过那个凶手也真是太冲动了……
记者：现在关于公交车让座的各种矛盾层出不穷，您觉得原因是什么？
女上班族：我觉得跟人们现在的压力有关……无论是生存压力，经济压力还是道德压力，就是觉得自己活得本来就够憋屈的了，如果这时候如果别人再有言语冒犯之类的，很容易发生冲突。
【2】对一个中年阿姨的采访
记者：阿姨，您当时坐在最后一排是吧？
中年阿姨：对对对，所有的事儿啊，我看得一清二楚！
记者：您能大概说说当时的情形吗？
中年阿姨：这件事啊，看上去好像是两个小伙儿因为座位打架，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记者：您的意思是？
中年阿姨：那个站着的小伙儿，胳膊上有纹身那个，让座什么的都是借口，我看啊，他就是存心报复那个白衣服小伙儿！
记者：这话怎么说？
中年阿姨：我每天早上都坐这趟车去买菜，因为这是始发站，所以经常能看见一些熟悉的面孔。就在大概三天前吧，不是三天就四天，被捅伤的那个小伙当时和他女朋友一起在车上，另外还有一个比我年龄大一些的老姐妹儿。
记者：您是说，受害者和他的女朋友三天前也坐过这辆公交车？
中年阿姨：对啊，在始发站坐车的都是在附近住的，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那个老姐妹儿就是那个凶手的妈妈！
记者：凶手的妈妈？当时在车上发生了什么？
中年阿姨：当时好像也是因为让座还是什么事儿，那个白衣小伙儿，就是那个被害者，就跟老姐妹儿吵起来了，说那话那个难听啊！我平时也不是好惹的，但那些话我都听不下去了！
记者：您的意思是，这件公交车上的杀人案，其实是那位阿姨的儿子为了报复……
中年阿姨：哎～～你这个小记者终于开窍了！对，根本就是报复！你把人家老妈给骂了，人家儿子不来找你拼命啊！唉，现在的小年轻儿，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尊老爱幼！人家年龄跟给你妈一样大，那些话真能骂的出口，什么“老不死的”“老王八蛋”……真是有娘养没娘教！依我看，这种人死了算对了！解恨！
【3】对一个年轻小伙儿的采访
记者：听说，你当时也还试图拦着他们两个来着，你自己没受伤吧？
年轻小伙儿：我倒没啥事儿，就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人身上有刀啊……
记者：两个人是为了什么吵起来的？
年轻小伙儿：说是为了让座什么的，但是我知道根本没那么简单。
记者：噢？您也知道……凶手是为了给妈妈出气的事儿？
年轻小伙儿：给凶手妈妈出气……什么意思？
记者：额，那......您说冲突的根源是什么呢？
年轻小伙儿：别提了，当然也为了给女朋友出口恶气啊！
记者：给女朋友？
年轻小伙儿：对啊，这个受害者的女朋友跟我是一个单元楼的，我们经常能在车上碰到。大概是一周前吧，那个女孩刚上车，就被一个纹身男给骂了，那个男的就是这个凶手……噢，对对对，我想起来了，当时那个男的旁边是坐了一个老太太！对啊！是那个老太太让那个凶手骂那女孩……那老太太应该就是那凶手他妈妈……
记者：您提供的线索有点儿乱，我理一理。您是说，受害者的女朋友，在一周前，被这个凶手和他妈妈，在公交车上给骂了？
年轻小伙儿：没错，我印象特别深，因为要不是我当时拉着那个男的，那个男的就上手了。毕竟是一栋楼的邻居，我不可能当没看见，但那对母子骂的话是真难听，把那个女孩祖宗十八代全都问候了一边，还说女孩是什么“出来卖的”“臭婊子”……我的天，真是听不下去了。我要是那个女人的男朋友，我就是死也得跟那对母子拼命！欺人太甚了！对方就是个小女孩而已！你一个老爷们儿骂女人算什么能耐！那老太太也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想想就生气！
记者：按照您的意思，这个杀人案，也是为了报复吗？
年轻小伙儿：很有可能啊，不过我觉得更可能的情况是，那个凶手啊，知道受害者是那个女孩的男朋友，所以故意找茬，想趁机修理他一顿。没想到对方还挺高挺壮，反倒怼了他两下，一时情急就拔刀相向了。
记者：据说，那个受害者在听到“给老人让座”这句话之后，反应特别特别大，是这样吗？
年轻小伙儿：哎？还真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啊！我还以为就我留意到了呢！没错啊！当那个凶手站到死者旁边的时候，我就觉得大事不妙！果然，那个女孩的男友肯定也认出来这个凶手了，所以反应才会那么大的。
记者：所以，按照你的说法，你觉得事情的根源是是一周前，凶手和他的妈妈，在公交车上对死者女友先进行了谩骂，所以才导致……
年轻小伙儿：百分之百啊！这还不明显吗！不过那个女孩还真可怜，自己被骂还不说，男朋友还被捅死了……唉……
【4】对一个小学生的采访
记者：听说你也看到了当时的场景是吗？
小学生：是的。
记者：能不能跟我们简单说一下当时的情景。
小学生：当时，公交车叔叔刚想发车，然后那个胳膊上有纹身的哥哥用力拍公交车的门，然后司机叔叔给打开了门，然后他就上来了。
记者：那个有纹身的哥哥上车之后呢？是一直向车厢后方走过去了是吗？
小学生：是的，他一边说“让一 让”“让一让”然后就挤过去了。
记者：你当时坐在那里？
小学生：我坐在靠近后门的座位上。
记者：那你看到整个事情的过程了吗？
小学生：没看到，是他们吵起来的时候我才回头看的。
记者：知道他们为什么吵起来吗？
小学生：好像是因为让座。
记者：对吵架这两位叔叔，你之前有什么印象吗？你每天都是乘这班公交车上学的，对吧？
小学生：有印象。那个后来被救护车接走的哥哥经常跟一个大姐姐一起坐车，那个胳膊上有纹身的哥哥，有时候会跟一个老奶奶一起上车。
记者：那在三天前，以及一周前……你留意过他们在车厢的一些举动吗？
小学生：他们吵了几次架。
记者：都有谁？
小学生：我想想……上一次是那个流血的哥哥和女朋友跟那个奶奶吵，再上一次是……那个奶奶和那个带纹身的哥哥跟那个姐姐吵……噢，还有一次，那个应该是第一次吧，对，应该是，是那个奶奶和那个姐姐吵……
记者：什么？那个奶奶和姐姐单独吵过架？
小学生：对啊，我印象很深，大概是10天前，那天我们正好有一个英语小测验，当时我拿着英语书在背单词。那个奶奶刚一上车就不小心把我的书给碰掉了，所以我的印象很深。
记者：那后来呢？当时那个大姐姐已经坐在车上了吗？
小学生：是的，当时那个大姐姐坐在后面的位置，然后那个奶奶走了过去，站在了大姐姐旁边。
记者：老奶奶让大姐姐给她让座吗？
小学生：是的。
记者：然后呢？
小学生：然后大姐姐就站了起来，老奶奶就坐下了，但是好像……
记者：好像什么？没事儿，不怕，慢慢说。
小学生：老奶奶没说谢谢，然后那个大姐姐就嘟囔了一句“说声谢谢都不会啊……”
记者：然后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小学生：是的，那个老奶奶然后就站了起来，伸手来抓那个大姐姐，嘴里说什么“你们这一代人啊，最自私自利，你们这帮90后，00后，心眼最坏……”什么的，然后大姐姐就挣脱开老奶奶，说老奶奶“不讲道理”“倚老卖老”“一把年龄不知道活到哪里”……之类的……两个人就吵了起来。
记者：那么也就是说，几天之后，老奶奶和那个胳膊上有纹身的哥哥，就因为这件事，把大姐姐骂了？当时，那个被救护车送走的大哥哥并不在场，对吗？
小学生：嗯，是的。然后又过了几天，大姐姐和那位流血的大哥哥又跟老奶奶吵了起来。然后后就是今天……
【5】对一位学者的采访
记者：对于我市最近发生的这起公交车杀人案，联系到近几年层出不穷的公交车上的种种冲突，您怎么看？
学者：在公交车这种狭小的空间里，人与人之间发生摩擦很正常，更重要的是保持一颗谦让、礼遇的姿态。在公德心和道德绑架之间，做出合情合理的选择。
记者：您觉得这是一场单纯的公交车让座纠纷，还是说能反映出更深层次的社会问题？
学者：一次是意外，两次是偶然，如果三次以上不得不引起我们思考了。我觉得这根本不是单纯的让座引发的冲突，而是折射着很深的社会问题。它是一种时代发展所必然经历的阵痛，一种思想变迁过程中引发的道德焦虑，是两个代际之间根本性的价值冲突。这种冲突在平时可能并不明显，一旦进入到公交车、地铁这种空间狭小的封闭区域，这种矛盾、这种被压抑在体内的逆反情绪就很容易发酵出来，以至于引发闹剧，甚至悲剧。
记者：我非常赞同您的观点，这种阵痛很可能还要持续一段时间，不过至少我们可以从自己做起。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引以为戒，在公共场所伸张自己权益、见义勇为的同时，也一定要保护好自己的人身安全。今天我们的采访就到这里，谢谢各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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