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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令之女儿红丨名伶孟小冬与杜月笙的一世缠绵

2017-10-12  本文已影响980人  8c84f3fdbbf4

“侬别瞎说,孟小冬今年刚刚十二,这杜月笙都三十多咧,再说他还有两房姨太太呐!”

“侬不懂,小姑娘含苞待放才最有味道。”

只听台上传来了一段苍劲雄厚的京剧唱腔:“娘子不必太烈性,卑人言来你是听”。


一、 初露头角,知音点睛

1919年12月13日,上海大世界门口贴出一则广告,京剧海派新秀孟小冬上演《搜孤救孤》、《捉放曹》,宣传画上的女孩乌黑的马尾辫搭在胸前,一手绞着发梢,笑容青涩。

听说上海滩赫赫有名的杜月笙会现身大剧院,并带了不少青帮的弟兄听戏,很多商政两界的要人也都会出席。这些消息一出,让本帮居民都开始好奇一个黄毛丫头反串老生能唱出什么名堂。本是不太起眼的演出,反倒是一票难求,万人空巷,几乎赶上了京剧名角梅兰芳的票房上座率。

舞台绚丽异常,台下人山人海,大家坐在条凳上,磕着瓜子,交头接耳地猜测这个小女孩的背景和唱功,还有人呼朋引伴的碰杯,喝几口女儿红,好不热闹。

此时,台上主角出场的四击头清亮的响起,台下所有人立即敛声,眼睛齐刷刷地转到台上去。只见一个俊朗的老生从台角款款而来,起嗓就是一段二黄原板,唱腔苍劲雄厚,高亢宽亮,毫无半点雌音,立刻召来了满堂的喝彩。

台前正中的位置坐着一个面宽长鼻、高颧骨的瘦脸男人,一直面无表情地盯着台上,直到孟小冬出场亮嗓,眼睛才闪闪发亮,用手轻叩茶桌,完美地契合着旋律。

身后有人窃窃低语,暗暗地指点着瘦脸男人,“他就是杜月笙,听说看上台上的小妮子了,正力捧呢!”

“侬别瞎说,孟小冬今年刚刚十二,这杜月笙都三十多咧,再说他还有两房姨太太呐!”

“侬不懂,小姑娘含苞待放才最有味道。”

他们还要继续八卦,只见杜月笙身后几个魁梧凶悍的大汉回头怒视着嚼舌根的两人,这两人吓得一抖,立刻把目光投到台上,再不敢多嘴。

此时,台上一段精彩的散板,台下又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杜月笙也微微一笑,跟着大家一起击掌叫好。

这场戏在喧天的掌声中落幕,孟小冬谢幕后回到台后仔细地卸着妆,一张俏丽的脸庞很快浮现在镜中,她抬手轻轻地抚了一下自己的面庞,想起刚刚台下的掌声激荡出的热浪,阵阵地喜悦顿时烧红了她的双颊。

在她一怔忪间,镜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肃然的男性瘦脸,眼光硕硕有神地盯着镜中的她一阵打量。孟小冬惶然回头,发现一个身量中等的男人不知何时静悄悄地立在她的身后,小冬本能地往后缩了缩身子,结果发现男人的脸上舒展出一个柔和的笑容。

“你是谁?”孟小冬谨慎并且有礼地问道。

“我...”杜月笙刚张口,就被匆匆赶来的剧场老板点头哈腰地打断了。“杜老板您能来,真是让我们剧院蓬荜生辉啊!”

老板还一把拉起缩在妆台前的孟小冬,给杜月笙鞠了一躬,然后恭敬地说:“小冬,这就是鼎鼎有名的青龙帮的二当家杜月笙杜老板。”然后又极尽热情絮絮叨叨地跟杜月笙寒暄。

杜月笙礼貌地回复着,突然轻咳了一声,老板用眼光扫了杜孟两人,然后笑嘻嘻地说还有事情忙,给孟小冬使了一个颜色,就匆匆闪身走了。

等老板走远,杜月笙又重新打量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孟小冬,直看得她手脚无处安放,低眉晗目,他才微微一笑,声音低沉嘶哑道:“你的音质不错,很有潜力,就是平时唱的太杂,一个人生旦净末丑都能唱,没有专攻,很难出彩。”他顿了顿,看着孟小冬听得专注,“其实你声音雄厚有力,为什么不专攻老生,北上拜师学艺?”

孟小冬一敛刚才的紧张情绪,抬眼仔细地打量这个男人,虽然此人面含杀相,不怒自威,但是他的话却格外入理。她对他拱手一揖,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孟小冬

二、 名声大噪,冬皇即出

时间随着曲调流转,转眼就是六年,孟小冬在上海已经名镇一方,成为海派京剧名角,但是每每听到台下如雷般的喝彩,欣喜越来越少,反而多了些许落寞。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在床上辗转反侧,总在琢磨着自己的戏路将要何去何从,有一个人的话不时的在耳边萦绕。

“其实你声音雄厚有力,为什么不专攻老生,北上拜师学艺?”

这句话响起的次数多了,就变成了缠绕在心间不能抹去的梦。北平是京剧的发源地、名角众多,余叔岩、言菊朋、高庆奎、马连良这四大须生名震全国,如果能拜其中一人为师,肯定会有所突破。

此念一起,果断如她,立刻让家人收拾好行李,不顾剧院老板的一再挽留,买好了北上的车票,准备几日后就出发。

孟小冬要北上的消息像旋风一样,立刻刮遍了整个上海滩,大家都以为捧角儿六年的杜月笙终于快抱得美人归了,结果发现原来跺一脚就让上海颤一颤的杜月笙,也会空欢喜一场。

阴雨连绵的上海滩,此时让人浑身湿热烦躁,四周萦绕着霉潮的味道。杜月笙听到这个消息,用手重重地叩了几下书桌,许久后长叹了一口气,驱车赶往孟小冬家。

门打开的一刹那,孟小冬只见那人肃然地站在绵绵细雨中,长袍马褂已经沾满了雨水,湿漉漉地,让她心中一紧,然后她赶快晗目闪身。杜月笙身形在门口一顿,侧眼盯着孟小冬,眼中似有不舍柔情,她一晃神间,发现他已经快步进了中厅,旋身在椅子上落座,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盒,放到了案几上。

“这是什么?”孟小冬眼光闪烁,指着盒子疑惑地问道。

“初去北平,这个你应该用的到,如果不够,有需要在找我。”杜月笙把盒子推向孟小冬,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孟小冬随手把盒子打开,发现里面满满的金条,她赶紧合住了盖子,又重新推给了杜月笙,有些愠怒,斜眉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没钱,怎能要你的?!”

杜月笙突然笑着摇了摇头,“猜你刚强,白给你也不会要,这算是我的股份,等你在北平唱红了,可以连本带利的再给我。”说罢,他站起身,“我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他边说边抬腿向门外走去。

孟小冬拿起盒子追了出去,只见他倏地转身,眼光肃然,言语郑重地看着她,“北平关系复杂,你要慎之又慎,处理不了的麻烦,一定要告诉我,一路顺风吧。”

他的身影随着余音,一转眼消失在雨幕中。

她站在门口,心中升腾起些许不舍与落寞。这个男人像迷一样,全上海滩的人都说他喜欢自己,可是他从来没有表白,反而总对自己谆谆教导,像是哥哥,又像是老师。如果说他不喜欢,每当她遇到困难,进退维谷时,他又会出现在身旁,举手之间就把所有问题摆平。

雨开始越下越大,刷刷地从天上垂落,扑通扑通地跃进弄堂天井里的大瓷缸里,鱼儿像怕被雨滴砸到,都隐身到了水下。孟小冬看着连天的雨幕,陷入了沉思,对感情之事的想法一闪而过,转而百般思虑北上拜师之事。

孟小冬和梅兰芳


三、 情窦初开,深情枉付

1925年,孟小冬暂别上海的缠绵细雨,毅然北上,寻找戏曲舞台更广阔的天地。

她跟随永庆社、庆麟社等坤班频繁奔波于京津两地演出,因扮相俊秀,台风大气,又是豆蔻年华的女须生,立刻红遍了北平的四九城,人人都以听一场孟小冬的《四郎探母》《搜孤救孤》《游龙戏凤》等为荣,各大宅门都以请到海派京剧新秀而倍感体面。

当年的八月下旬,时任中国银行常务董事的冯耿光在其公馆排演《四郎探母》,孟小冬演杨四郎,梅兰芳演铁镜公主,这是梅孟两人初次相遇。

孟小冬开嗓雄浑有力,让梅兰芳为之才艺倾倒,两人因戏结缘,台上乾坤倒置,台下情意款款。

次年,财政总长王克敏的寿宴堂会上,总长夫人随机钦点二人演出一场《游龙戏凤》。只见梅兰芳是娇俏可人的李凤姐,孟小冬是调戏佳人的正德皇帝,两人配合默契,唱腔轻松诙谐,又流露出浓浓情意。

台下叫好声连连,只有寿宴一角的一个中年男人脸色铁黑,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掩在长袍袖子中那紧握的拳头,指甲盖几乎陷进了手掌中。

一曲唱罢,孟小冬回到后台休息,她打量着妆台镜子中的自己,虽然一身老生扮相,面色却若桃花般娇红。她想起刚刚在舞台上,梅兰芳一身女装,娇俏动人,眉目传情,唱腔婉转,不由的佩服。谢幕后,两人并肩回到后台时,梅兰芳深深看她的一眼,却让她格外出戏,那不是李凤姐看正德皇帝的表情,而是一个真正的男人欣赏一位女性的动情。

想到这里,孟小冬展颜笑了。这时,戏班的小厮跑来送给她一封信,她有些错愕,猜不透是谁给来的信。把信展开,才发现是杜月笙写给她的。

原来杜月笙不放心孤身北上的孟小冬,借着帮老板黄金荣找姨太太的事儿,急匆匆地赶到北京,只为见一眼听说在北京已经打响了一片天地的孟小冬。戏台下,那个脸色铁黑的中年男人就是杜月笙,他没想到却看到她对着另外一个男人的无限柔情。他在众人满堂的喝彩声中果断起身,走出了王公馆,离开前只留下一封信,就连夜乘车赶回上海。

孟小冬看完杜月笙的信,心中有些怅然,有些遗憾。可她抬眸间,镜子里反射出梅兰芳跟某位官员的交谈的侧影,梅兰芳看似毫不经意的向孟小冬一瞥,却被孟小冬敏锐的捕捉到,心中又燃起了朦胧爱意,把刚才的怅然和遗憾都冲淡了,冲没了。


孟小冬再见杜月笙已是1931年的夏天。

清晨露珠初现,一缕阳光飘洒进梅孟小居的院内。虽然已经不登台演出多日,孟小冬依旧习惯于早起练功,苍劲雄厚的唱腔从院中飘出来,少了几丝英气,多了几缕萧瑟。

整个北平都知道梅兰芳梅大爷金屋藏娇,已经在戏台上难觅孟小冬的声音,即使离北平千里迢迢的上海,私下里也窃窃私语着梅孟两人感情不和。

不几日,孟小冬因梅兰芳伯母去世,去梅府吊唁被拒之门外,一怒之下找到自己上海的好友姚玉兰,请她帮忙找个最好的律师状告梅兰芳,要打一场轰轰烈烈的离婚官司。姚玉兰此时已经做了杜月笙的四姨太,自然找到他帮忙摆平此事。

杜月笙心急如焚,却强作淡定,思忖良久,终于拨通了孟小冬的电话。听筒那边,一向刚强的孟小冬早已泣不成声,她听到杜月笙细声慢语,像是哄小孩子一样说道:“别哭,万事有我呢!”

孟小冬哭累了,也哭倦了,哽咽声渐止,那边熟悉而又温软的上海音还在涓涓流淌,抚慰着她千疮百孔的内心。孟小冬感觉有一种坚韧的力量,包裹着她,温暖着她,她相信,电话那边男人给她此时脆弱的内心,赋予了支撑下去的勇气。

其实,梅孟本就没有结婚,又何谈离婚。当时的孟小冬只是为了争一口气,根本没有想过这是一场只输不赢的官司。但杜月笙考虑到了这一层,于是给梅兰芳去了一通电话,终于把此事圆满摆平。

烈性的孟小冬却无法吞下这口怨气,于1933年9月7日在《大公报》登报断绝与梅兰芳的关系,让渐渐在人们视线淡去的此事,转而又甚嚣尘上。

她宣布隐退的同时,还放出豪言壮语:“要么不唱,要唱就要比梅兰芳唱得好”,“要么不嫁,要嫁就要嫁个一跺脚四城乱颤的人”。

四、 有情相爱,无缘相聚

1933年梅孟分手事件闹得不仅北平沸沸扬扬,消息随着报纸和众人的口耳相传瞬间在上海滩闹得人尽皆知。大家都一边倒的说孟小冬不知好歹,拿了梅兰芳的四万大洋还不够,竟然在报纸上反咬了一口。

孟小冬平日争强好胜,哪里受得了众口铄金,一怒之下欲到北京戒台寺出家。

得知消息的杜月笙急急忙忙地从上海赶往北京,好说歹劝,孟小冬始终不愿意从寺院里出来。直到他请来了新谭派大师余叔岩。孟小冬最初北上的目的就是想要拜师深造,拜余叔岩为师是她的一个梦想,也能激起她生活的勇气,放弃出家的念头。

之后经杜月笙引荐,余叔岩答应指点孟小冬,却因为她和梅兰芳的这一出闹剧,不能收她为徒。

秋风萧瑟,霜染漫山的枫叶,寺外的古槐下杜月笙背手而立,望着满山的娇红出神。

孟小冬身着笔挺的灰色西装,头戴黑色的礼帽,下面露出一袭英挺的短发,清秀俊俏的脸上一抹清冷,身材高挑却极为清瘦,从寺院里款款而来。她看到兀自望着自己的杜月笙,深情地目光让她有片刻的动容。

但是情殇难平,孟小冬如今只是想静下来,潜心专研京剧。她虽不能付诸于他所期望的感情,却感激他的一路相伴,她对他展颜微笑。杜月笙怔忪于这个迷人的微笑,不自觉地抬起臂膀想要把她拥入怀中,温暖她的清冷萧瑟。他刚抬起手,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迅速垂下臂膀,快速旋身掩盖心底的落寞,转而和她并肩而立,缓缓走下台阶。

真希望这台阶能更长一点,就算不能天荒地老,也能朝朝暮暮。有时,爱之不得,不止是时空距离的错误,更是命运的捉弄。

孟小冬失去了梅兰芳的爱情,却得到了新谭派创始人余叔岩的亲自指点。从此以后,她心无旁骛地专攻老生,世间情爱与她再无关联。沉浸在艺术中的孟小冬,凭借自身超凡的才气和追求极致的专注,让其唱腔越发细腻深广,三音联用(高音立、中音堂、低音苍)信手拈来,立志将余派唱法发扬光大,成为新一代掌门。

而把她送入余派大门的杜月笙却只能孤身再次回到上海,即使深情,也不如看她翱翔在京剧的天地里,任其自由自在。

1936年杜月笙邀请孟小冬南下为上海黄金大戏院揭幕剪彩,而孟小冬原是杜月笙四夫人姚玉兰的腻友,思友心切的小冬答应演出,并在上海逗留了一个月,也顺其自然地接受姚玉兰邀请住在了姚的公寓。姚玉兰对杜月笙喜欢孟小冬的事情自然心知肚明,也有意撮合两人。

一日傍晚,孟小冬演出结束,三人同回姚的公寓,笑谈上海往事,还清饮了几杯女儿红。姚声称酒醉,独留杜孟二人在客厅。

杜月笙醉眼朦胧,在皎洁的月色中,终于难忍内心激荡的爱恋,起身把孟小冬揽进了怀中。

孟小冬满脸娇红,难得女儿颜色,依靠在伟岸而又温暖的港湾里,轻轻地合上了眼睛。她只觉耳边一阵温热,杜月笙粗重湿暖的吻就印上了耳垂,然后顺着脸颊移到了她的嘴唇上,唇齿交合间,她的一声轻吟从喉咙里溢出,同时响起他的一声轻叹。

次日,一抹阳光投在床榻间,只见杜月笙伸出健硕的臂膀轻揽着略有娇羞的孟小冬,他喜不自收地高嗓唱了一段《游龙戏凤》中的唱词:“好人家来歹人家,不该斜插这海棠花。扭扭捏捏、捏捏扭扭十分俊雅,风流就在这朵海棠花。”

只见孟小冬的脸色由红转白,杜月笙猛然惊醒,《游龙戏凤》正是孟小冬和梅兰芳的定情曲目,自己高兴过头,竟然忘了这段过节。他赶紧收敛了笑容,一脸正色地把她紧紧地搂在怀中,想用宽阔的胸膛和为她跳动的痴心,温暖她内心的冰冷寒凉。

孟小冬身子一紧,听着他砰砰跳动的真心,才渐渐地舒缓了紧张的四肢,任由对方紧紧地相拥。

经历了一个月的柔情蜜意,孟小冬最终没有接受杜月笙的挽留,而是只身返回北平。

1937年抗战爆发,国难当头之时,身为上海滩“上帝”的杜月笙积极捐钱捐物,全力支持抗战。在淞沪会战期间,他还组织别动队协助国军作战,并多次策划暗杀汉奸的活动。

为了给抗战筹款,他组织义演,多次和梅兰芳等京剧大师合作,也曾邀请过孟小冬,而孟不愿与梅同台,所以来得次数并不太多。上海陷落后,杜月笙举家迁往香港,曾多次邀请孟小冬一同赴港,孟却坚持要照顾病体违和的老师余叔岩,只身留在北京,继续以传扬余派京剧为己任。1938年,余叔岩正式收孟小冬为弟子。1943年,余叔岩病世。

孟小冬和杜月笙


五、 一曲唱罢,终成永别

1946年,抗战结束后,从香港返沪的杜月笙,再次邀请孟小冬。因为老师余叔岩的去世,孟不再推托,终于现身杜公馆。在杜月笙这二十七年坚持不懈的体恤关怀下,她飘泊无依的心终于决定靠岸,接受杜月笙款款深情的爱恋,两人经历半生终于相爱相守,一代名伶第二次为了一个男人洗尽铅华,素手羹汤。

1947年,杜月笙六十大寿举行全国赈灾义演,梅兰芳在被邀请之列,因孟小冬曾发誓有生之年不与梅兰芳相见,所以杜月笙安排梅兰芳唱前八天的大轴,而孟小冬唱后两天的大轴。

梅兰芳初来杜公馆的当天,全府老少倾府而出都想一睹大师风采,只有杜府五姨太孟小冬在后院之中闭门不出。白天杜月笙应酬完前厅的各界政商要人,就匆匆赶往孟氏小院。

八月的上海,白天日头正毒,烤得人焦躁不安,夜晚潮气蒸腾,浑身湿热难耐,只有孟氏小院,古槐森森,有着丝丝凉意。此时华灯初上,窗子里印出孟小冬执笔抄送佛经的倩影,安静祥和,让杜月笙疲乏焦热的身心顿时舒爽。

他轻手轻脚地推门而入,那个曾经多少年魂牵梦绕的人儿,就素然地坐在那里。她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眼看向他,宛然一笑。杜月笙紧跨了几步就到丽人身旁,轻抚她的肩膀,低头看向宣纸上遒劲有力的字迹。

“这字大有长进啊。”他笑着点评。

“呵!老爷何时有闲情欣赏字了,前厅那么多莺莺燕燕,不比这白纸黑字好看百倍。”她微笑地揶揄着他。

“这屋子里好大的味道!酸得倒牙。”他仰头哈哈大笑。

她起身轻捶了一下他的肩头,然后把他摁到自己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旋身出去给他泡一杯清茶。

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万分满足,这就是自己多年前心心念念的田园之梦,爱人为他洗茶泡茶,夜晚可以轻酌对饮一杯女儿红,此生已足矣。

她把热腾腾的茶杯放在桌案上时,只听他突然收敛了笑意,而是一脸严肃地问道:“那人(梅兰芳)说要见你一面,已经跟我提过几次,你的意思呢?”

孟小冬收拾桌案的手瞬间一顿,盯着白字黑字,稍顷,果决地摇了摇头。只听他一声轻叹,再不多语。

等梅兰芳唱罢八天的大轴后,就被杜月笙安排到前厅的一间屋子里。孟小冬在后台打扮妥当,随着一段四击头,迈着台步,一身英气地在台上亮相,开嗓仍是《搜孤救孤》中的“娘子不必太烈性”,一如当年蜚声菊苑时的苍劲雄厚、高亢宽亮,而且经过余叔岩的调教,声音更加雄浑有力。

屋中的梅兰芳听着荡漾在前厅的曲调,泪水不断地飘洒,两手却随着旋律轻叩。这一辈子,他们曾经相知相爱,却也相怨相杀,可许到死也不能再见一面。

当年,他喜欢她的才情、她的俊秀、她的倔强、她的傲骨,如今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归入另一个男人的怀抱,也许这个男人,就是她口中那个“一跺脚四城乱颤”的人。而她确实也做到唱功跟自己比肩,甚至因为全身心的投入,在执着上更胜一筹的京剧大家。

这一次,是梅兰芳最后一次近距离接触孟小冬,只是因为孟小冬的坚决,变成了永别。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孟小冬随杜月笙一家迁居香港。

六、 飘泊一生,终有归宿

1950年秋,杜月笙准备举家从香港迁往台湾,傲然的孟小冬看似平淡地问了他一句:“我跟着去,算丫头呢还是算女友?”杜月笙顿时明白了对方的心思,看似刚强的女人其实也有她心底的柔弱,一辈子漂泊的她只想要一个名分而已。

同年,62岁的杜月笙和42岁的孟小冬结婚。

婚礼当天,缠绵病榻的杜月笙身着大红礼袍,由别人的搀扶着,按中国古礼与孟小冬拜堂成亲。孟小冬捧出她出生时,父母埋在桂花树下的女儿红,这是她从上海迁居香港之前,专门遣人去老家取回的酒。当酒塞开启时,一股馥郁芳香的味道顿时飘散开来。

孟小冬素手一扬,把酒斟入碗中,琥珀色的液体像是女儿的心事般荡漾,只见她的眼中莹莹闪亮,低头间,几滴莹光就落入酒中。

杜月笙端起碗轻抿了一口,甜、酸、苦、辛、鲜、涩六种味道在舌上绽开,犹如人生百味,他刚想一仰头喝尽,一只素手却扣在碗口。

她对他轻轻地摇头,曼声低语道:“你还病着,品一口即可,这些由我替你来喝。”说罢,仰首一口就干尽,随即眼泪啪啦啪啦地落下来。他一手撑着桌角,想要上前一步拥她入怀,却没曾想身体一晃,就要倾倒。她赶快伸手扶紧他,半搀半抱他进了卧室。

杜月笙在榻上倚定,赶快伸出袖口为她轻拭泪水。她却有些微醺地盯着他,然后郑重地问道:“你可还想听《游龙戏凤》?”他刚想要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得,赶紧摇头。

她仰头哈哈笑道:“你也太小心了,这么多年,我的心在哪里,你还不知道?”说完,俯身在他脸颊边轻啄了一口,然后从榻上站起,直身玉立在屋中央,一如当年在万人空巷的舞台之上。

孟小冬清了清嗓子,一段《游龙戏凤》中正德皇帝的唱腔顿时响起,一副调笑的纨绔弟子模样。杜月笙的脸上也洋溢起幸福的微笑,他用粗重的嗓音反串起了李凤姐的唱腔,两人随后在榻上笑做一团。

1951年8月16日下午,62岁的杜月笙在香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没有希望了,可你们大家有希望,中国还有希望。”

1961年8月8日,一代京剧大师梅兰芳在北京病逝,孟小冬在香港叹息道:“他人虽然死了,但是梅派艺术不会死。”

1967年,孟小冬由香港转迁到台北定居。1977年5月27日在台湾去世,世称孟小冬为“冬皇”。

(全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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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令第二十九期:女儿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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