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来一口（7）

一个男人决定对一个女人好的原因有时候跟对她冷淡的原因是一样的。

在跟韶乐度过那个疯狂的晚上之后，伴随着巨大的愧疚和心虚，挽风在心里暗暗发誓就到这里结束——你犯了一个错误，不会再有下次了，就是这样。

故里对挽风这种转变接受的很坦然，也或者在她眼里这根本就算不上什么转变，只是她以前认识的那个挽风又回来了。不管是因为工作没那么忙了还是什么其他原因，挽风可以早点下班陪她逛街看电影，并且对于她的种种建议和要求一再听之任之，她能做的除了全盘接受，可能也只有把幸福的表情洋溢在脸上，好让挽风得到正面的反馈——我是你心爱的人，就是这样，不要停。

挽风真正消除内心的愧疚之感，是在和故里同居之后。这是故里提出的又一个大胆的想法，这次挽风没有马上回复，他犹豫了几秒钟，然后才说出了同意，他希望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迟疑没有被故里发现，虽然只是很短暂的一瞬。同居意味着什么，挽风在那之前并不清楚，这种不确定性一方面让他觉得新鲜，另一方面也让他有点抗拒。这么多年，女朋友谈了也有几个，他还从没有跟其中一个同居过。也许是因为小的时候父母在他面前吵架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他对于同居之类的事情心里多少有些恐惧。他总觉得这件事离他还很遥远，就像结婚。在他心里同居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结婚，等新鲜劲过去，就剩下生活的鸡毛蒜皮，矛盾一产生，你想逃都逃不掉。以前没住一起还有个缓冲，现在因为个人空间的消失，你们俩只能正面对抗。

不过既然已经决定了，那就只能共同面对。

与此同时，挽风对于韶乐的态度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他开始有意的在他们俩之间制造距离感。如果说不再叫她一块下楼吃饭、不管是开会还是走道里碰到都尽量避免跟她的眼神交流这些事情处理的还算自然，直接拒绝韶乐业务上的求助转而让天宝帮忙似乎就有些过头了。还有几次只是因为她想要找他单独聊一聊都被挽风以有其他事为由婉拒了。信号已经给的非常明确，韶乐肯定接收到了。大概过了一两周之后，一切恢复正常，两个人重新回到了以前那种纯粹的师兄妹、上下级关系，就像那天晚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时间一长，和同居的新鲜感和恐惧感慢慢消失的，还有挽风的欲望。不止一次，在和故里亲热的时候，挽风不经意间会想起韶乐。在挑逗情趣方面，如果故里是小学生，那么韶乐已经研究生毕业了。挽风甚至觉得，把跟故里的许多晚上加在一块，都抵不上韶乐的那一晚。差别就有这么多。再后来，挽风干脆躲在卫生间里对着小视频自慰。不是没有跟故里讨论过，也尝试过跟着AV模仿（有些画面故里会边看边说“好恶心”），等到最后上床的时候故里“依然像一具尸体一样”一动不动。挽风有理由相信，情趣这玩意可能跟考试一样是与生俱来的一种天分，有些人在这方面很容易就取得高分，而有些人无论怎么努力都学不会。

挽风重新爱上了加班。不只是因为工作可以给他带来家里给不了的满足感，还因为韶乐也没走。也许他还在心里暗暗期待，那样的夜晚会不会再来一次？他时刻都在准备着。

周四晚上是一个普通的发版日。今天的版本发布似乎异常顺利，下午四点半的时候他从天宝那里得知，今天的集成版本已经到了灰度环境。晚上吃完饭不久，版本就已经全都发上线了。等挽风把明天周会的PPT写完，研发那边的座位已经基本上全空了。挽风召集团队成员开了一个小会，也是一个常规的会议，内容主要是关于明天周会上的工作汇报，团队各个成员轮流发言，然后挽风提出存在的问题以及对应的修改意见。会议进行的也算顺利，时间刚过九点半，会开完了。就在挽风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韶乐过来了，她说关于明天汇报的PPT有几个问题想找他一块讨论一下。这是挽风一直在等的时刻。他带着她去了会议室，不是刚刚开会的那个，他特意绕了点路去了上次的那个。

前面发生了什么挽风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只知道当他再次转头看向韶乐的时候，两颗晶莹的泪珠突然出现在她的眼睛里。挽风吓了一跳，他问她怎么了。韶乐没有说话，她把头转向一边，默默用手指擦掉左边的眼泪，然后是右边，然后用手往自己脸上扇风，头同时往上抬，似乎这样可以让眼泪回到眼睛里去。可是眼泪就像泄了闸的洪水，不停往下流。在把纸巾递过去的同时挽风的大脑在高速运转，“怀孕”、“堕胎”这样的字眼一再闪现在他脑海的时候他慌了神，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他知道这样的时刻你要做的只有把她抱在怀里，再用手轻抚她的头发，再用细小的声音说几句“好了好了”“不哭不哭”之类的话。他就是这样做的。等到眼泪快把挽风胸前的衣服浸透的时候，她终于把头重新抬了起来。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漠？”她说话的时候带着哭腔。

挽风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韶乐又接着说道，“你怎么我这段时间都怎么过来的吗？”，说完又开始哭了起来，她调整了两下呼吸。

“难过的！”她自问自答的说道。

“你明明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啊？你太坏了！你无情！”

“是是是，我无情。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你。”挽风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

“你残酷！”

“对对对，我残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吧，你骂我吧。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你无理取闹！”

“我看你才无理取闹。「情深深雨濛濛」这集演的差不多了啊，你再说下去我可不知道后面的台词了。你看你哭的梨花带雨的，妆都花了，这下可要比紫薇难看咯，格格。”

“去你的，你才还珠格格。”韶乐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挽风知道机会已经来到，他帮韶乐擦干眼泪，然后亲了她的额头，然后是眼睛，然后是鼻子，最后停留在嘴上。

那天晚上他在同一把椅子上要了她。

渐渐的，办公室里的偷情成了他们俩工作日的常态。结束之后，韶乐会帮着挽风擦掉嘴上残留的口红，清理掉落在他衣服上的长发，然后帮他喷上一点点香水来掩盖她自己身上香水的味道，好让他回去继续当故里的好好先生。

那段时间可能是挽风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工作、韶乐和故里他都能够兼顾的很好，他感觉棒极了，似乎总有使不完的精力，回到家之后他还会用无限的温存把故里攻陷，作为一个称职的男朋友，他的表现无可挑剔。

直到一天晚上，他回到家发现故里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她手里的手机屏幕关着。以往这个时候故里已经洗完澡躺在床上刷综艺了。挽风换上拖鞋，穿过客厅想给故里一个拥抱，故里挪了一下屁股躲开了。挽风尴尬的笑了笑，坐在了故里刚才坐的位置。故里把手机解了锁，递了过来。挽风看到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正赤身裸体的抱在一起，他没有细看，因为他已经分辨出来了——是他和韶乐。

他到现在也不知道是谁拍的那张照片，甚至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也已变得模糊。

他只记得把手机还给故里之后，他开始还想解释，他在脑子里酝酿了几句“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之类的开头，但是他放弃了。他开始翻自己的口袋，没有找到烟。他又到屋里翻了翻，还是没有。操他妈的，所有的烟都消失了。烟瘾一下子把他拿住了，他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他的心跳急剧加速，他快呼吸不过来了。为了不让自己摔倒，他又重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看了看故里又看了看地板，他的脸因为委屈和痛苦已经变了形，他快要哭了。这时候故里把烟递了过来。这是一根全新的电子烟，他之前没见过故里用过，烟管黝黑发亮，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他接过来的时候冲着故里点头苦笑了一下，说了一声“谢谢”，客气的就像两个人才刚认识一样，接着又补充了一句，“就来一口”。这根电子烟的手感比一般的要沉一点。

挽风最后抽了三口。

第一下，电子烟没有点着。

抽到第二下的时候，还是没有点着。这时候故里换到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挽风抽到第三口的时候烟弹终于被点燃了。这一口他抽的又长又猛，烟管里嘶嘶作响，借助于被他抽进去的空气，雾化器迅速加热，将尼古丁充分的燃烧，化成焦烟和雾气被源源不断的吸进肺里。

就在他刚要拿走烟管吐气的时候，只听见嘭的一声，爆炸发生了。他的脑袋出现了短暂的空白，他的耳朵听不到任何声音，眼前一片漆黑，世界突然变得安静，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嘴和下巴了，他的鼻孔变得硕大无比，他能闻得到混合着尼古丁和血腥的汽油味。

血肉模糊中，他看到了坐在对面的故里，似乎正对着他笑，他想过去把烟还给她，可还没等站起来，他就头朝前、面朝地，重重的摔了下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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