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题记
刘小梁无聊地翻着交友APP上面的板块动态,看到一条吐槽食堂限量卖肉包的帖子随手点个赞,顺便评论了一句。“叮咚”一声,竟然有人私聊她。
“在干嘛?”
“玩手机。”
“玩什么?”
“刷动态。”
……
“这个不常用,不如加个好友?”
“好啊。”
刘小梁打开QQ看了一眼,还没有好友请求,于是把手机熄屏。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十分钟过去了,刘小梁又看了看手机,检查了一下网络状态,满格信号,网速可以直接播放视频,她觉得顿时又没了看电影的兴致,于是又放下了手机。
“大梁,吃不吃午饭啊?”李晓乐从认识刘小梁那天起就没有好好地叫过她的名字。
“吃吃吃,走吧。”刘小梁拽着不良室友出寝室。
“钥匙带了没有?”
“带了。”
“今天吃什么?”
“吃你,吃李大乐。”刘小梁忍不住笑。
“吃你还差不多,还敢嘲笑我,胖死你!”李晓乐说着锤了一下刘小梁的胳膊。
“哎呀,疼死我了,你等着,别跑,”刘小梁揪住了李晓乐的衣尾,“我跟你讲,今天不让我打回来你就完了。”
两人一路打闹到了食堂,各自打了饭面对面坐着。刘小梁拿出手机,信号灯蓝光一闪一闪,提示有新消息。她解锁打开QQ,果然出现了一个新的好友头像。
“你好,我叫刘笙,方便备注一下吗?”
“你好,刘梁。”刘小梁认为姓名和生日一样是非常隐私的东西。
“两个姓?”
“是啊。”
“那你的父母应该很恩爱。”
“哈哈哈,确实。”
……
刘小梁随手扒了几口饭,看着信号灯一闪一闪,又开始回消息。
“刘大梁,你笑什么呢?”李晓乐实在看不过去她那副乐呵呵的傻样了。
“啊?”她茫然抬头,见李晓乐只蹙眉盯着她,于是又低头看手机。
饭毕,两人起身端起盘子,送至清理台。
“你说吧,刚才吃饭的时候和你聊天的那个人是谁?”
“没有谁啊,刚才我不就跟你说话吗?”
“手机上认识的人,小心一点。”李晓乐旁观者清的劝诫总是充满理性。
“知道了知道了,会小心的。”刘小梁依然低头回消息。
“你们每天背着书包去,上学了。背着书包回寝室,又放学了。想一想自己每天究竟在干什么!”老师的幽默嘲讽里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们——”突然下课铃响起,老师的恨铁不成钢之气也逐渐消散在骚动的人流中了。
“走啦,去食堂了。”刘小梁又被人催了。
“就等一下下,让我回个消息。”
李晓乐受不了她的墨迹,开始帮她收书包。
“给你讲个笑话啊。”
“什么笑话?”李晓乐一脸冷漠,不去看她。
“有一个人本来上午有课,但是一睡就睡到了中午,和他同班的室友走的时候也没叫他,是不是好笑啊?”
“噢,”李晓乐仍是面无表情,“这个人你怕是认识吧。”
“是啊,我最近才认识的。他真的很有趣,每天都发生很多有意思的小事情。”
“有你有趣吗?”
“跟我差不多吧,”刘小梁得意,“不不不,还是我更有意思一点。”
晚上熄灯之后,刘小梁依然舍不得睡,难得有一个人陪她熬夜。
“原来是道友!”在寂静的空间里,伴着室友熟睡的呼吸声,她感到一种酒逢知己千杯不醉的快乐,就像有理由的熬夜一样让人成瘾。
“握手,真遗憾我们不能早点认识。”对方的文质彬彬和顽劣气质吸引着她。
“现在认识也不算晚,我真想见见你。”
“时间不早了,我先睡啦。”她突然觉得紧张,从头发抚摸到发育成熟的乳房,再到细腻光滑的手腕——她无数次幻想,当一个人温柔地牵起这只手,又细细摩挲的时候,那会一种怎样的安心和舒适。
“你说长裙子好看,还是短的?”
“什么颜色?”
“都是白色。”
“不如拍个照看看?”
“你是要见什么人?”
“很重要的人,哪件合适一点?”
“长的吧。”刘小梁会心一笑,她也更喜欢长裙。
“大乐,哪个口红颜色更好看?”刘小梁拿了两只口红在李晓乐面前晃来晃去,“南瓜花还是西瓜红?雾面还是珠光好?”
“都好看。”李晓乐对刘小梁的春心萌动总是不看好,“珠光的涂在嘴上稍微油了一点。”
刘小梁果断放下珠光的南瓜色口红。
“大乐,是小皮鞋好还是小白鞋?”刘小梁不负李晓乐送上的外号——墨迹之母。
“白的吧,统一色调。”
“好的。”小皮鞋马上被扔到了角落里。
“你说到底要不要化妆?”刘小梁又纠结了,“我的粉底液质量不好,容易脱妆,外面又热,怎么办呀?”
“你见他的目的是什么?”
“就是想看看他。”想看看让自己经历了那么多次等待与甜蜜的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既然只是做朋友,稍微得体一点不就好了吗?”
“是啊。”可是她突然感到无处心安。
刘小梁打开QQ界面,点开那个被她看了很多次的黑白头像——张国荣的惊鸿一笑,“你周末有空吗?”
“有啊,怎么了?”
“没事,就是觉得天气这么好,我们可以去爬一爬麓山。”
“可以啊,上午还是下午?”
“上午吧。”
“那后天见?”
“好。”刘小梁感到淡淡不安,似乎此行她会失去些什么。
“早安。”
“午安。”
“晚安。”
……
一周的时间在上课下课之间匆匆过去,两人也终于从玫瑰骑士相遇式的狂热,走向无话可说的冷淡了。
刘小梁熬到了周六,给他发了句话:“我好像没有你电话。”
“789-123456789。”
“我的是569-7412358。”
“好。”
“那你到时可要请我吃好吃的。”除了这种方式,她不知道该用哪种方式化解两人之间的陌生。
辗转反侧之后,刘小梁还是睡着了。
“快起床吧,要迟到啦。快起床吧,要迟到啦。”刘小梁闭着眼睛坐起来,习惯性关掉闹钟,下了床。
她接好热水,躲在卫生间里刷牙洗脸。又打开台灯,把光稍稍调暗一些,开始化妆,隔离,粉底,眉粉……最后是口红。刘小梁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唇红齿白。突然,那镜中的美人又皱眉,原来裙装的领子沾上了一点粉底液,粉色的斑点盘旋在白色蕾丝上,张牙舞爪。刘小梁小心翼翼地脱下裙子,端详门后全身镜中的自己,确实身材匀称,长腿笔直纤瘦,她知道她有多爱自己的身体。终于,她勉强穿上另一条裙子,背上小包出门了。
“你好,请问是刘笙吗?”她忍不住拨出了那个号码。
“是,请问你是?”他的声音略带沙哑,还有几分不悦。
“嗳,我是刘梁,你没有存我的电话吗?”她突然慌乱,语调也略尖了些。
“……”短暂的沉默,交织在两个人的呼吸之间。
“你是太忙了,忘记了吧?”她笑笑,试图缓解尴尬,却忘了他看不到。
“嗯,是啊,”他接话,“那我们等下见。”
“好。”她又突然觉得心安,终于要见到他了。
“你好,请问你是刘笙吗?”她偷偷看过他的照片很多次,所以一眼就认出他。
“嗯,是。你好。”他看了她一眼之后,只淡淡点头。
“那我们现在出发吧。”她特意提高了语调。
“走吧。”
他走得很快,她的鞋子偏偏今天打脚了,后跟已经磨破了皮,粉红粉红的。
这是一条没有红绿灯的路,可是他已经走到了前面,刘小梁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无措,开口想叫住他还是放弃了。这时一个路人恰好与她在同一水平线上,她紧跟着他走了过去。
刘笙正在朝她的方向不耐烦地张望着,那种目光让她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截僵硬的木头,没有方向和行走的动力。
“你去哪里了?”他问了一句,又看自己的手机。
“我本来想和你一起过马路,可是你走得太快了。”她的语调依然轻柔。
“走吧。”
“你知道吗?我下周要当播音员啦。”
“是吗?”他正在回复别人的消息。
“是啊是啊,其实我特别紧张——”他的手机提示音又响了,她终于决定沉默了。
“你现在的专业是汉教对吧?”
“是的,但是其实我对英语文学更感兴趣——”他又低头看手机去了。
她这回决定也看自己的手机,绝对不和他说话。
麓山的树木常年青绿,秋天还有红枫树和菊花展可看,斜率大于四十五度的弯弯折折的柏油坡,也有人能以自行车走完全程,刘小梁偶然撇到,只在心里夸一句大佬。
在沉默中浏览完麓山的景色之后,刘小梁道别:“今天谢谢啦。”
“没事儿,下回再约。”他说着走了。
刘小梁坐在公交车上,开始啃小包里的面包,在公交车了颠簸了一个小时之后,她回到寝室大睡了一场,然后删掉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大乐,去打球吗?”刘小梁给脚后跟贴上创可贴,换了运动鞋。
“走,今天感觉怎么样?”
“还是大乐你最好。”刘小梁又开始嬉皮笑脸。
“知道见色忘友的坏处了吧?”
“知道知道……”
刘小梁周一的时候去图书馆借了一本《金刚经》,认真地用钢笔抄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