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阳
许阳。
许阳大概是村里最爱笑的人。
许阳大概是村里嘴嘴甜的人。
许阳大概是村里最乖巧的人。
许阳是和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的,但说起来,只是和姐姐相依为命,在这个落后的省份里落后的村子里的落后人家,许阳的日子并不好过,姐姐许念长她五岁,但性格总是软弱得多,许阳是在两岁那年被接回爷爷奶奶家的,爷爷奶奶逢人便说:“我家阳阳啊,在她姑姑家受了太多苦了” 。诚然,在姑姑家是苦不堪言的,甚至多年后去到姑姑家,姑姑家的邻居总说,:“哎呀 ,阳阳竟然能长这么大呀”。里面的惊讶和怜悯并不层掩盖半分。但姑姑是许阳和姐姐最亲近的人,也许是可怜的人都喜欢靠拢在一起取暖。
许阳记事以来,便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听老人说,许阳出生没几个月她们便离婚了,奶奶们说,爸爸妈妈是离假婚,为了躲避当时巨额的超生款;奶奶们还说,是你妈妈不要你们了,和矿上的老板跑了,那个臭不要脸的烂货老婆…大概小时侯的许阳也想不到,有一天爷爷奶奶会对她说:“你怎么不把你妈妈叫回来和你爸,你个没出息的,你姐姐也是个没出息的。”哦,忘了说,许阳有两个伯伯两个叔叔两个姑姑,当然,她还有一个哥哥,比姐姐许念小,比许阳大,病逝了,因为这个素未平生的亲哥哥,许阳一度不喜大伯家。
后来呀,许阳上了学,她一度怀念自己没上学的日子,常常粘着许念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到学校,坐在木板凳上,周围的哥哥姐姐都很好,不会凶她。她清楚的记得啊,第一天去学校的时候,学校组织去扫马路,没有铺上水泥的水泥马路,周围的同学一窝蜂全跑了,许阳一个人站在原地,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有个词语叫无助,她那时候只知道啊,好像周围的人没有一个自己认识,自己仰起脸对别人笑别人也不会冲她笑,不会说:“阳阳真乖”。虽然许阳的乖多半带着隐藏的坏。许阳已经忘记她怎么找到教室的了,她也忘了第一堂课老师说了什么,大概,谁是同桌也忘了,一晃呀,到六年级了,许阳还是村里人眼中的乖孩子,虽然她在学校时,是个疯孩子,会和小男生打架,会捉老鼠吓同学,也会被别人把软体虫放在桌箱里吓自己,许阳觉得,好像那才是自己,每逢周末回到家爷爷奶奶家里,那个呆呆傻傻的自己好像只是一个壳,好像某首儿歌里说的:“每当家里来了客人、我牵出那只笨鹅,就会有糖果”,而许阳,就是那只被牵出的笨鹅。
终于有一天,家里来了一位“客人”,不是呆呆的笑一笑,甜甜的喊人就可以了,奶奶拖着她过来,又是邀功又是炫耀的说“阳阳,叫爸爸” ,许阳回头,想要找许念求证一下,这是不是爸爸,可是奶奶身后除了一脸喜气的爷爷,空无一人,许阳才还魂似的想起来,许念已经到县城里上高中了,许阳有点无措,她觉得若旁人一般喊仿佛虚伪,真心的喊又觉得不知怎样张口,她竟然开始羡慕大多咿呀学语到婴儿,轻易就能学会爸爸这个词,她忘了那天有没有喊爸爸,也忘了最后怎样收场,她只记得从那以后她过得心惊胆颤,她想要控诉她的不愤,想要告诉他她的生活,又害怕一切是梦幻泡影,“爸爸”,她总是在心头默念,她总觉得有一天她能甜甜的喊出来,发自内心的。
这样的日子没多久,许阳就去了私立中学,她记得那天爸爸的背影,但还是没有甜甜的喊出来,她不明白宿舍的人总是哭,念叨着想家,她想,学校多好啊,有这么多人一起玩,也不用在去鸡窝里偷偷摸鸡蛋出来炒饭,吃饭也可以不用看奶奶脸色,不用在对认识的不认识的甜甜的笑,多好啊,后来啊,许阳仿佛融入了这个大集体,会在下课时和交好的女生拉手去厕所,会在课间跑去小卖部,会上课吃零食,终于,她从尖子班转到了平行班,她更加肆无忌惮,开始和男生一起玩,甚至幻想过偷偷抽烟的样子,一定很酷吧,她开始换座位去后排,反正也听不懂那些正负极和语法算式,更过分的时候,他会和同学一起欺负性格和软的老师,下课极速冲到食堂,仿佛这样自己就和他们一样了,就好像那些自卑被这样的自己打败了一样,格外的斗志昂扬,只是夜晚的时候回想总觉无趣,她默默的把自己冰冷的脚放在腿捂暖和的地方,她不记得村里的哪位老人说过了:“苦命的孩子哟,冬天的老鼠呀,本就苦,这还是一只没有寄生人家的山老鼠,怎么过冬哟”,是了,她许阳是冬天出生的,属鼠。“也不知道谁取的名字,竟叫阳阳,这冬天里的太阳,谁能感受到它的温度?”许阳想着,好像是睡着了,又好像是魔怔了,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又好像闭着眼睛。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