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玄幻】白云之上
原文来自淘故事，经作者授权发布；作者：雁知南北
白云之上
1、下山
“西蜀之地有剑阁，白云之上有剑仙”，这是蜀国百姓几乎人人坚信的一句话。
西蜀众多的山峦中，有一座高峰，山势最为险峻。此峰山腰以上皆被白云笼罩，看不清峰顶之貌，于是无从得知此峰真名的附近百姓，将其称之为“白云峰”。
剑阁在蜀国的威望很高，一来蜀国百姓一直坚信他们是最正宗的上古遗民，而剑阁呢，又是时间公认的，传承最为悠久正统的上古门派。两者之间，仿佛天然形成了一种守护与被守护的关系。
二来，剑阁虽远离俗世，但时常有弟子下山历练，而每一个剑阁弟子行走江湖的不败战绩和出尘气质，都让蜀国百姓心生敬仰。
剑阁之人，从没有在江湖这座巨大的泥塘当中跌倒过，哪怕一次。
蜀国皇室也曾无数次地努力拉拢剑阁，只可惜，皇室许诺的高官厚禄、珍奇异宝，连白云峰下那条窄窄的栈道也过不去，更别说送上白云之上的剑阁了。
剑阁之人，似乎只愿成为世人口中，白云之上的遗世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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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澜，这是你第一次下山历练，眼下蜀国边境战乱，江湖也不安稳，所以你务必小心。”
名为青澜的白衣女子，听见师父的叮嘱后，轻轻点了点头，一向古井无波的眼眸里竟然多了几分希翼甚至激动。
须发皆白的安佾自然发现了弟子的变化，摇头抚须笑道：“本来应该让你师兄陪你一起下山，可是他回家探亲，原本说好旬日便回，如今已经一个多月了，还没回来，怕也是遇到什么事情了，你下山之后可以探听一下他的消息，寻他一番。”
“是，师父，那弟子这就去准备啦！”
安佾“去吧”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安青澜早已施展轻功飘逸而去了。
抚须轻笑，门下两个弟子，都深得安佾的喜爱。
大弟子柳墨，出身山下，上山学有所成之后游历江湖，闯下了个“墨玉剑仙”的美称。
小弟子安青澜自小在白云峰上长大，就像白云之下的世人憧憬白云之上的仙人一样，白云之上的安青澜，同样对山下的世界好奇不已。
看着安青澜的背影，安佾又有些担心。除了安青澜的历练，安佾同样担心另一位弟子柳墨。
每年五月，不管任何情况，柳墨都会下山，说是回家探亲。可同样不管什么情况，十日之内柳墨一定会回到剑阁。
来去皆一人。
2、同行
白云峰周围称得上是人迹罕至，唯一有人群聚集的地方，就是通往白云峰必经之路上，一个名为陈仓的小镇。
安青澜此时正从陈仓镇离开，准备正式踏上寻找师兄的江湖路。
她头戴帷帽，这是她很久以前就托师兄给自己准备好的下山必备之物，她从师兄偷偷给她带的话本小说里看到，世间侠客义士的都是这幅装扮。
然而，这位刚下山不久的侠女，余光瞥见身后的人影时，不觉多了几分无奈，隐隐有些后悔自己方才的侠义之举了。
在陈仓镇的时候，安青澜正坐在酒楼当中吃饭，忽然窗外大街之上传来喧闹之声。安青澜自然不会去凑这种热闹，可是知道她听见周围的酒客议论，街上正在被大汉殴打的邋遢公子，是陈仓镇有名的“侠士”之时，她就起了几分兴致。
用一壶酒和一把剑，带着帷帽却气质不凡的安青澜，从酒客那里知道了这位邋遢公子的事迹。
邋遢公子大概是一个月之前来陈仓镇的，当时白衣翩翩，同样气度不凡，听他随行的几个仆人称呼他为“白公子”。
起初白公子在陈仓镇并没有多么显眼，毕竟陈仓镇虽然不大，但鱼龙混杂，各路的牛鬼蛇神也是从来都不缺的。
这里是离传说中有着剑仙的白云峰最近的地方，也是朝廷鞭长莫及的地方。许多人要么怀着朝圣之心来到这，要么把这当做躲避仇家和官府的安全之所，而这白公子当时看上去自然更像是前者。
陈仓镇上皆是江湖人，陈仓镇上的事也大多是江湖事。大街之上最不却的就是各类江湖纠纷，镇上的人对此也是习以为常，一般不会去多管闲事。
可这看着不凡的白公子，不知道是不是有脑疾，每天在陈仓镇闲逛不说，还总喜欢带着几个随从“打抱不平”。
一开始众人不知白公子的深浅，多少会耐着性子听完白公子的“调解”。可陈仓镇这么一个地方，好脾气的人简直比青楼里的正人君子还少，白公子没过几天就吃了苦头。
一位头绑绿巾的汉子追寻仇家来到陈仓镇，正要趁仇家受伤之际了结对方，却被衣冠楚楚的白公子出手阻拦。绿巾汉子哪里会在乎这些，直接把这“不知深浅”的白公子痛揍了一顿，随后杀了仇人扬长而去。
白公子的神秘面纱被揭开，不，是被撕碎了。
他的几位随从早在他被揍的时候就逃出了陈仓镇，周围的人都看得清楚，那几个随从跑掉之前，还不忘把自家公子掉落在地的荷包捡走。
所以，自那日起，白公子就在陈仓镇过上了颠沛流离的生活。好在他之前仗义执言的几次，也算是结下了几分善缘，所以才不至于饿死街头。
只是，尽管如此凄惨，白公子似乎没有吸取任何教训，仍是喜欢“打抱不平”。可再没有人会愿意听了，因此，劝架后被双方合揍，成了白公子的江湖日常。
安青澜听完酒客的叙述，虽然觉得白公子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有些可笑，可一向崇敬侠义之人的安青澜，同样觉得这位白公子有些可敬。
所以，后面的事情就简单了。
安青澜悍然出剑，救下了蜷缩在地上，正熟练保护着要害的白公子，然后留下几句话本上看到的豪言壮语，又给了白公子一锭银子。留给众人一个洒脱的背影，潇洒离去。
原本如她所想，下山的第一次行侠仗义将会很美满。可现在她发现，这位白公子，貌似......赖上自己了？
“站住！白公子，我方才已经与你说过了，拿上我给你的银子，先回家练好本事再出来行侠仗义。”
安青澜手中的青丝剑通体雪白，剑鞘不知何物所制，总有寒光在上面一闪而逝。
白公子灰头土脸，披头散发，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他瞥了一眼抵在自己心口处的青色剑鞘，咽了咽口水，小心地说道：“女...女侠，你所说的我自然知道。我从小崇敬侠士，最大的理想就是行走江湖，行侠仗义。只是我先天不足，自小体弱，别人习武是强身健体，我要是习武，就是自掘坟墓啊。”
听到这里，安青澜不禁放下抵在对方心口的青丝剑，流露出一丝同情。
白公子见状，趁热打铁说道：“我见女侠方才出手飘逸，想来一定是名门正派的弟子。更难得的是，女侠连我这样的人都愿意救，侠义之心可见一斑。我走了许多地方，如今的蜀国江湖，像女侠这样的侠义之辈，可是不多了。”
安青澜帷帽下的脸微微红润，虽然知道邋遢装扮的白公子，这样说多半是有什么目的，但不可否认的是，听到这样的话，真的让人很开心呢。
“所以，女侠我有一事求于你。”
“来了”，安青澜心道。同时，她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波动，声音清冷道：“说”。
“我想与女侠同行，一起行走江湖。”
“这......”
“女侠，恕我直言，我猜女侠你应该是初次下山吧？我虽然身体孱弱，但家中有些闲钱，却是走了许多地方，堪称一张活地图啊。况且，我手无缚鸡之力，女侠你怕是动动手指就能让我死上好几次，也不用担心我对你图谋不轨吧？”
安青澜没有说话，只是提剑的手越发放松，她转过身，径直往前走去。正当白公子以为这位女侠拒绝的时候，安青澜的声音从前方飘来。
“我要去‘云梦泽’，白公子，你认识的话就带路吧。”
白公子先是一愣，随后一边笑着跟上，一边说道：“认识认识，女侠别见外了，叫我小白就好，敢问女侠怎么称呼？”
“我姓安。”
“哦？小安啊。”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陈仓镇，走向了江湖，背影拉得老长。背影看不出白公子的邋遢和安青澜的出尘，就此而言，两人的背影瞧着还颇有些般配。
3、江湖
白云峰上的剑阁离江湖很远，但是走出陈仓镇，其实就算身在江湖了。
这天，又是一场路见不平拔剑相助之后，两人来到了一个小茶铺暂歇。
白公子倒是没有吹嘘，从一路上与人打交道的熟稔来看，的确是有过些许江湖经历的。安青澜虽然不知道一些具体的道道，但是白公子一路上诸如问路、住店、购买补给之类的小事儿，让她少吃了许多亏她还是能看出来的。
“小安，云梦泽不远了，绕过这座龙门镇就差不多到了。”
安青澜眉头一皱，这段时间的同行，他们俩倒是熟悉了许多。所以类似于一开始听见“小安”这个称呼，她那种想拔剑刺死这个自来熟家伙的那种念头，已经可以被她压制住了。所以，她皱眉并不是因为称呼。
“为什么要绕过龙门镇？”
似乎早就知道安青澜会有此一问，白公子微笑道：“因为龙门镇有天刀门啊。”
“天刀门？”
安青澜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事实上，自古便有刀剑之争。只不过随着许多上古门派渐渐失了传承，他们剑阁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一把敢正面与他们相争的刀了。
天刀门，最多只能算半把，不，可能只有半把的一半，也就是一个刀把左右吧。安青澜正在费神换算，天刀门具体能算多少分之一能与剑阁相争的刀，一旁的小儿听见安青澜喊出“天刀门”三个字，却是连茶壶都差点没拿稳。
“两位客观，容小的多嘴，二为这是要去龙门镇？”
安青澜自然不会轻易理会他，毕竟书上的女侠都是高冷的。
于是，白公子笑着回道：“是啊，小兄弟，有何不妥？”
“额，这个......这位公子，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最近听说天刀门的少门主胡羽生下了山，正在龙门镇呢。这位少门主是个......是个性情中人，所以我担心二位遇见了可能吃亏。”
小二说到少门主的时候，眼神隐晦地看了一眼安青澜，随后明显是咽下了几句怕惹这位仙子生气的话。
白公子笑了笑，给了小二几枚自己厚着脸皮朝安青澜“借”来的铜钱。
“谢谢小兄弟了，我们会注意的。”
说完，白公子又朝安青澜问道：“怎么样，还去龙门镇吗？”
安青澜帷帽下的嘴角一勾，说道：“去啊，干嘛不去，不就是再行侠仗义几次而已。天刀门嘛，最多就是个刀把。”
话音落下，安青澜提剑离开，去的显然是龙门镇的方向。
“刀把？”
白公子听见这个比喻，好长时间才反应过来，摇头笑了笑，跟上了安青澜的脚步。
两人在官道上彻底看不见身影后，茶摊的客人也几乎一下子走了差不多。小二跟掌柜的收拾好东西，似乎准备收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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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镇其实与安青澜下山第一镇陈仓镇有点像，一个是位于天刀门的山脚，一个位于剑阁出世的必经之路。
只不过，相比于鱼龙混杂，却又萧条落后的陈仓镇，龙门镇可是繁华太多了。
安青澜自然没想这些，她想的是自己能不能遇上那位少门主，要是运气好，就又能行一次仗义之举了。
似乎有感于安青澜的诚心，两人进入小镇后不久，就遇见了那位少门主。此时，少门主正不顾一位妙龄少女的哭闹，扯着人家的小手，一本正经地说要给人家看手相呢。
安青澜再次一勾嘴角，握住剑柄，对白公子说道：“老规矩，小白你先去镇外等我，我稍后就回来。”
白公子听见这话，习以为常，没有半点难为情的感觉，只是默默点头，朝安青澜叮嘱道：“那你自己小心，云梦泽就在前面了。”
安青澜微微点了点头，示意白公子尽快离开。
等到目光所及，再没有白公子的身影之后，安青澜才脚尖轻点，一剑刺向了那位看似正忙着看手相的少门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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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公子跟安青澜进龙门镇的时候，才刚到黄昏，可现在已是月上西楼，镇外等候的白公子还是没有看到安青澜的身影。
终于，来回踱步的白公子接着月光看见了一抹白色的影子，只是那人到了身前，白公子却不太确认这究竟是不是安青澜了。
安青澜的帷帽已经不见了，帷帽下，那张足以让山下无数女子自惭形秽的面容自然也显露了出来。
同行许久，却是第一次看见安青澜面貌的白公子，除了担心和焦急，目光之中隐隐透出几分后悔。
“小安，你还好吧？”
“没想到那胡羽生身边有这么多高手，大意之下，现在不太好了。别说了，赶紧走吧，我故意在小镇里躲藏了许久，他们应该以为我早已经离开龙门镇了。”
白公子神情复杂，犹豫着点了点头，伸手扶住安青澜，似乎就要离开。
“走？这位仙子，去哪啊？伤了小爷我，不给小爷看看手相就想走？小爷可在这等你半天了。”
看着围拢上来的一圈人，安青澜神色凝重，白公子则面露愧疚之色。
“他们在龙门镇手眼通天，一定是早就知道了我们是一起来的，我一直在这等你，怕是让他们守株待兔了。”
白公子本以为安青澜听见这话，会柔声安慰自己几句，却没想到安青澜一巴掌拍在白公子头上，怒道：“你才是兔子，你全家都是兔子。”
白公子愣了一下，趁胡羽生和手下们同样愣神的时候，低声对安青澜说道：“小安，我知道你的本事，你先走，不要管我。听我说，你只要走之前威胁他们几句，他们肯定不敢伤我，到时候你找机会来救我就是了，当然，没机会就算了。江湖儿女嘛，生死无常，况且跟你走这一趟江湖，我觉得这辈子是值了。”
安青澜还是识大体的，明白当前的局势，她知道白公子说的有道理。于是她像个话本中的江湖人一样，拍了拍白公子的肩膀，说道：“放心吧，我会回来的。”
说完，她又朝胡羽生冷哼道：“哼，找到我又如何，我要走你们留得住我？至于他，虽然只是我劫来带路的书生，但是只要我不死，你们敢伤了他，后果自负。”
安青澜说完，对着白公子点了点头，施展剑阁独门轻功，飘然而去。
镇外，只剩下胡羽生带着手下，还有一个哭笑不得的白公子。
胡羽生怒气冲天，眼神凶悍，只不过看向的却不是离开的安青澜，而是留在原地的白公子。
一路走来，不知什么时候起，白公子早已不再是陈仓镇上邋邋遢遢的模样了。此时的他，面容清秀，气质不凡，加上一袭白袍，倒也真称得上一句“白公子”了。
4、重逢
安青澜离开后，先是四处躲藏，最后找了个隐秘之地养好了伤。随后，开始认真思索营救白公子的事情。
想来想去，安青澜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天，伤逝痊愈的安青澜正往天刀门而去，她准备趁夜深后，混进天刀门放一把大火，然后趁乱救人。
毕竟，她看话本小说里救人基本都是用这个办法的，确实是十拿九稳的好主意。
安青澜一边走着，一边思索这怎么完善自己的计划，肩膀却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安青澜心头大骇，转身拔剑欲刺，谁知手腕却一下被那人拿住。安青澜定下身形，看清来人，眼睛瞪大，惊喜道：“师兄！”
来人正是回到剑阁后，听闻师妹已经下山历练，又一路沿着师门标记追上来的柳墨。看着似乎成长不少的师妹，柳墨脸上也挂起了笑容。
“好久不见啊，小师妹。”
随后，二人交谈间，安青澜事无巨细，把一路上的经历竹筒倒豆子一般，一件件说与了柳墨听。
于是，在老江湖柳墨的眼中，许多安青澜看起来正常无比的事，就显得不那么正常了。
比如，师妹描述的那位白公子，自己总觉得似曾相识。
又比如，行走江湖那么久，龙门镇也没少经过，镇外何时有了一座茶铺？茶铺的小二，什么时候又胆大到敢擅自跟佩剑的江湖客主动碎嘴搭话了？
最为不解的是，那位自称有着江湖经验的白公子，难道不知道，从陈仓镇到云梦泽根本不需要经过龙门镇？相反，来了龙门镇，反倒是绕了路。
但是，这些不寻常之处，柳墨都没有跟师妹说。
看着安青澜脸上说到救人时的焦急，柳墨微笑着劝慰道：“师妹，这样吧，听你所说，这天刀门怕是不止一个刀把的水平，至少师妹你进去之后估计也难以全身而退。不如你先去云梦泽等师兄，师兄帮去把那位白公子救出来，然后我们在云梦泽会和。”
“对了，这个你拿着，师兄家里那边比较特殊，如果有人拦住你，你就拿这块令牌给他看，说是我师妹，就能通行无阻了。”
安青澜接过一块刻着“墨”字的雪白玉牌，没有反驳，毕竟师兄的实力，她还是相信的。如果说师兄是把剑，那自己就跟剑柄差不多吧。
想到这，安青澜又在心中啐了自己几句：呸呸呸，哪有自己说自己是剑柄的。嗯......那就跟剑穗差不多吧，剑穗最好看了。
“那师兄你小心啊。”
柳墨如同当年第一次下山一样，对着身后那个说着“师兄小心”的小师妹摆了摆手，离开时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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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柳墨分开后，独自去往云梦泽路上的安青澜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压根不认识路啊！
而且，就连回头找师兄的路也越走越忘了。她现在有理由怀疑，即使那天师兄没有拦住自己，在外面四处躲藏了数日的她，也不一定能找到天刀门所在。
好在此处不像陈仓镇那边渺无人烟，一边走一边问，数日之后，她终于来到了云梦泽。
走在云雾弥漫的云梦泽内，安青澜正在奇怪，怎么过了那块刻着“云梦泽”的巨大界碑之后，一户人家、一个路人也没见过了。
“站住，什么人？胆敢擅闯云梦泽！”
一声怒喝传来，几个呼吸间，安青澜的四个方向都出现了一个黑衣汉子。
安青澜想起师兄的叮嘱，没有拔剑，而是拿出那块玉牌递给了正前方的汉子，轻声问道：“柳墨师兄回来了吗？”
黑衣汉子接过玉牌，神情微动，与其他三人微微点头，示意玉牌没问题。
把玉牌还给安青澜后，黑衣汉子说道：“这位....姑娘，我家......公子还没回来。云梦泽是禁地，四处设有陷阱机关，如果小姐想四处逛逛，我可以派人随行。”
安青澜听见师兄还没回来，有些失望，更有些担心，哪还有什么四处逛逛的心情。
“不必了，劳烦你带我去个落脚的地方，我等师兄回来便是。”
黑衣汉子点了点头，恭敬道：“小姐请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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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安青澜在云雾数量不输白云峰的云梦泽住了数日，这天实在难熬，便询问了那位黑衣汉子，哪里是可以随意逛逛的，她想一个人出去透透气。
黑衣汉子想了想，有些犹豫地给安青澜指出了后花园的所在。
安青澜道谢走后，黑衣汉子却心中惶惶不安。
“二公子也在后花园，说外人不得去打扰，但是大公子的师妹......应该不算外人吧？”
安青澜来到了后花园，不由得开始好奇大师兄的家世了，云梦泽这样的地方，划为了禁地，建了这么大的宅子，还有这么美的后花园？
不过她好奇归好奇，既然师父都不愿去想的事情，就说明不管师兄的家世如何，都不会影响他是剑阁弟子，是他安青澜的师兄。
“小安？”
安青澜正一步一景游览着后花园，却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安青澜转过身，看见眼前同样一袭白衣的男子，惊异道：“小白？”
两人相顾欲言却又无言，良久，正待两人同时忍不住准备开口时，另一个声音也在后花园响起。
“师妹，你居然比师兄来得早，我还担心你会迷路呢。”
两人之间的奇怪气场被柳墨打破，安青澜看见柳墨，顿时惊喜不已。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柳墨摸了摸安青澜的脑袋，说道：“路上有事耽搁了一下。怎么样，师兄没骗你吧，白公子前几日就被我送回来了，只是你们住在不同的院子。听柳铁说你今日才出门，所以你们今日才见到吧？”
安青澜点了点头，又似乎有话想说。柳墨却先一步打断了他，笑着说道：“师妹你先回院子休息一下，师兄还有些话想跟白公子聊聊。”
再次默默点了点头，安青澜没有继续纠缠，退出了后花园。
安青澜走后，柳墨看着眼前神情复杂，脸色难看的白公子，笑了起来。
5、交易
“虽然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你在最后关头选择放弃围杀师妹，但路上我想明白了，你不是放过她，是想让她自己选择吧？”
“如果她选择一去不回，那你便也跟她再无瓜葛，师妹可以安然无恙，同时也意味着她并不是那么在乎你。所以，你见到师妹出现在这，才会那么失望吧？”
“可是你知不知道，如果不是我及时拦下，师妹就真的傻傻地冲上已经被你们布下天罗地网的天刀门了。那个时候呢？是不是那样的话，就算是师妹自己选择送死了？柳白你，就不用那么愧疚了？”
“小白，你这样，怎么能当好蜀国的君主啊。”
一直默默听着不说话的柳白，突然双目泛红，朝柳墨怒道：“我当不好，那你来啊，你以为我想当吗？你除了教训我，除了说这些无关痛痒的道理，还会什么，父皇都快死了，蜀国都快没了，你知道吗？你在乎吗？在你眼里，就只有那缥缈无比的狗屁剑仙。”
柳墨接收着弟弟积攒多年的怨气，同样默默不语，只是等柳白说完，情绪稍稍平静之后，柳墨叹道：“即便如此，你冲我来就是了啊，师妹是无辜的。”
柳白只是不住的摇头，说道：“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的......”
柳墨刚说完，却毫无征兆的吐出一口鲜血，跪坐在地上，呼吸急促。如果不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口鲜血，不能习武的柳白绝对不知道哥哥受了如此重伤。
“你......你怎么可能受伤，不，天刀门没人能伤你。”
安青澜也许不知道，柳白有着一个和她最为相似的地方，那就是都觉得世上没有人能让柳墨受伤，嗯......除了柳墨自己吧。
没有回答柳白的话，柳墨呼吸渐渐平稳之后，开始自顾自地说话。
“我知道，你其实也崇仰剑仙，只是母后怀你时发生意外，导致你先天不足，习武反而伤身。所以我一直告诉自己，我是带着你的期望，和你一起走上武道的。白云之上的剑仙，你做不成，那就我来好了，反正，我们是兄弟嘛。”
“只是......”柳墨看了眼地上的鲜血，又看向柳白，苦笑中带着愧疚说道：“以后怕是成不了剑仙了。”
“咳咳，我还知道，你和天刀门门主胡亥有一场交易。只要你帮他坑杀一位剑阁弟子，让天刀门在江湖中声誉大涨，天刀门就会替你号令江湖，带着江湖豪杰去边境帮助蜀国抵御外敌。当然了，这些是我在天刀门，拿剑抵在胡亥脖子上问出来的。”
“所以我想明白了，你趁我回云梦泽给母后扫墓的时候，告诉我父皇决定把云儿妹妹嫁到敌国去，让我不得不回京城阻止。京城遥远，我这一去一回，就必然会错过我告诉过你的，师妹下山历练的日期。”
“也是从我这，你早就知道了师妹喜欢那些话本小说，了解了师妹的性格。所以，提前一个月在陈仓镇布局的你，才能设计骗过刚刚下山的师妹，得到她的的信任，与她结伴而行。”
“再然后，你通过事先安排好的茶摊，把师妹骗进龙门镇，让她对明明风评不错，却假装欺男霸女的胡羽生出手。师妹哪里会想到，那个时候的胡羽生身边，已经提前埋伏好了天刀门几乎所有的顶尖高手。”
“这样的情况下，就算师妹侥幸逃脱，镇外等候的你，也会让师妹不得不陷入死战。”
“那个时候，师妹即便战死，也是她主动招惹江湖上风评极好的天刀门少门主胡羽生的在先，不占理。那个时候，天刀门不仅杀了一位剑阁弟子，涨了威望。而且剑阁说不定还会因为所谓的江湖声誉，不敢对天刀门出手。”
“只是，最后关头你却改变了主意。所以胡羽生才会在我拿剑指着他父亲的时候，还在吐着血大骂你柳白是卑鄙小人。”
“小白，在我问清楚，想明白这些的时候，我不得不感慨，你真的长大了。可是，你、你们都太天真了，你们以为，师妹死了，剑阁迫于江湖舆论，不会找天刀门寻仇？”
说到这，柳墨再次吐出一口血水，有些自豪，也有些桀骜地说道：“那个时候，谁敢说话，谁就要给天刀门陪葬。”
除了一开始的慌张，在柳墨对自己这些精心算计的剖析中，柳白已经渐渐平静了。直到这时，他确定柳墨不会再开口，才出声说道：“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了？”
柳墨笑了笑，擦去嘴角的血迹，轻声说道：“我知道，当年父皇帮我隐去踪迹，让我顺利拜入剑阁，是希望有朝一日，剑阁能够看在我的面子上，出手守护蜀国隐隐破碎的山河。”
“只是我身在剑阁之后才知道，剑阁有剑阁的难处，剑阁出手，就不会再有剑阁了，你们都不知道，那些上古门派是怎么断了传承的......”
“所以，你什么时候告诉我，你是怎么受伤的？”
被柳白打断后，柳墨再次笑了笑，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听胡亥说出你们的交易之后，明白剑阁不能直接出面的情况下，这几乎是唯一能让蜀国反败为胜的办法。蜀国江湖，能人义士众多，却是群龙无首、一盘散沙。天刀门声望超过剑阁，就一定能把江湖力量凝聚起来，帮蜀国守住山河。”
“所以......我就替你、替师妹，完成了这场交易。只不过很幸运，虽然要死在江湖中，但至少可以活在山上。只是......小白，我怕是不能成为剑仙咯.....噗......”
这次柳墨没能说完，就被柳白一拳打在脸颊上，柳白抓着柳墨的领子，边哭边骂道：“你混蛋啊！你这样对得起父皇吗？对得起母后吗？对得起我吗？你不成剑仙，那我们的梦想呢，谁去完成。”
身上又是血水，又是泪水和鼻涕的柳墨，嘶牙笑着说道：“还有师妹，你口中的小安啊。”
然而此时的柳白，只顾着痛哭，再也没有了斗嘴的欲望。
许久之后，两人都回归平静。柳墨随手抓了一把身边名贵的香草，擦干净身上的污渍后，站起身对柳白说道：“小白，剑阁从不在乎江湖声望，相比之下，我也不是那么在乎一身武学。但是师妹、你、云儿妹妹、父皇、还有......母后，以及蜀国的山河，这都是我在乎的。”
伸手拍了拍柳白的肩膀，柳墨声音温和：“用不在乎的武功和名誉，换了在乎的你们，真的很值了。”
说完，柳墨离开了后花园，找到等待许久的安青澜，笑着说道：“师妹，走啦，历练提前结束，咱们回山了。”
安青澜轻轻点了点头，她不傻，何况她看到小白的时候，一下子就注意到他腰间，悬挂着一枚制式和柳墨一样的玉牌。只不过那枚玉牌通体墨色，唯一一抹雪白是个“白”字。
但是这些，既然师兄不愿说，她就不会问。
马车离开云梦泽前，柳墨突然对安青澜说道：“师妹，你知道为什么我母后不愿死后葬在皇陵，而是云梦泽吗？”
安青澜自然摇头说不知。
“因为母后说，云梦泽是天下最美的地方，死后能在最美的地方，是一件多幸福的事啊。”
安青澜还是没有说话，于是柳墨自顾自地感慨道：“唉，可惜母后没有见过白云之上的风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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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柳墨所说，柳白和胡亥的交易并没有终结，反而在柳墨的帮助下比设想的更加顺利。只不过原本应该死在计划之中的剑阁弟子安青澜，变成了江湖声望更高，人称墨玉剑仙的柳墨。
证明这个消息的，就是天刀门拿出的墨玉剑——柳墨的贴身佩剑。若柳墨未死，佩剑又岂会落在旁人之手？
天刀门如愿成为江湖至尊，也如约号召蜀国江湖豪杰，支援边境，配合朝廷兵马保卫蜀国河山。
大概就在边境上，胜利的天平开始渐渐往蜀国倾斜的时候，安青澜和面容苍白的柳墨也到了白云峰山脚下。
马车过不去那条栈道，于是两人把马放归山林，车却丢在了一旁。
安青澜扶着柳墨，小心翼翼地走过那条栈道。脚踏实地之后，柳墨看着身后的栈道，想到多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到这。
那时候，年幼的柳墨为了拜入剑阁，在无数大山中硬生生走出了一条血路。好在，虽然一路艰险，但始终没有生命危险。想来，是那看似无情的父皇，暗中派了高手护卫。
后来柳墨也明白了，师父一开始不愿意收下自己，肯定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看似神秘的身世。后来又觉得收下自己，应该还是觉得自己天赋异禀吧......
想到这，柳墨突然对安青澜说道：“师妹，你说，如果我把这条栈道毁了，师父会不会打死我？”
安青澜就像一路走来时一样，虽面带微笑，却一言不发。只是抬手一挥青丝剑，原本就风烛残年的栈道，应声断裂。
栈道断了，白云峰之上的剑阁众人，就算是真正的世外之人了。
6、白云依旧
蜀国京城中新建了一座高楼，规模和高度都堪称蜀国之最，圣上亲笔御书“白云楼”。
这座高楼，是蜀国专门用来纪念此次家国之战中，壮烈牺牲的军人以及江湖人士的灵堂。高楼之中，几乎有着死去的每一位有名有姓之人的灵牌。只是最高的那层楼，只有一块蒙着黑布的灵牌，灵牌之上只有一个名字——柳墨。
柳白身着龙袍，站在白云楼最高层，眺望着西南方向的白云之上，久久不语。身后那块灵牌，是他听闻白云峰山脚那条栈道断裂之后，亲手准备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这层楼，除了自己，就只有那个本该远嫁他国，却被柳墨一人一剑从境外接回蜀国京城的长宁公主——柳云。
“二哥......陛下，边关捷报，蜀国，赢了。”
柳白没有露出妹妹想象中的那种欣喜之色，反而似乎更加情绪低落。柳云小心地靠近一步，才听见了柳白的喃喃自语。
“蜀国赢了，我却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