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爸，那我还是学医吧

1

爸，我就选择学医吧。

那年夏天，烈日炽烤着大地，学校广场泛起微微波光。那时，我高考刚刚结束，那时你们的白发还只是初露。那时也是你第一次来参加我的家长会。你说，这是我人生中一个十分重要的路口，作为父亲的你无论如何都不能缺席。

会后，来到学校月牙湖边上的晨读亭，你拿着笔记本和各学校的资料，认真而自豪地跟我讲解你目前所了解到的学校和专业的情况及自己对一些专业的未来前景的判断。一缕阳光穿越枝叶落在你微露的白发上，几簇黝黑的头发轻轻跳动夺了那缕阳光，遮了那白发。

我稍作思考状，拿起了那张「农村订单定向医学培养招生简章」，笑着对你说，「爸，我就报考这个学校的免费医学定向生吧，刚好我的高考分数也刚刚合适呢」。

你沉默了一会，低头看了下月牙湖，湖面闪烁着父女两人的倒影，「嗯，你想好了就行」。

2

我在人体解剖室里，吃过数个稍带福尔马林味的面包；在偌大的课堂上，听了许多云里雾里的课；在安静的自习室里，坐过了五载夜光。

在手术台上帮忙抬过大腿，持过了宫腹腔镜；在科室间敲打过键盘，奔走过医院的食堂,在病床旁量了数个血压，拉了些许心电图。

我认识了一点人体的结构，学了一些疾病特点，懂得了判断一些症状。

六月，我毕业了，拉着行李箱，走到家门口，正在宰鸡的你们看到我，开心的喊道，「小雪回来了！赶紧去休息下，等下就可以吃饭了！」。

炽热的阳光透过屋檐的瓦片露在你们的脸庞，灿烂的笑容上又现起了几层皱纹，黝黑的头发已渐渐被原是不起眼的白发遮盖。

时光不停留，岁月总刻痕。我长大了，而你们却也在渐渐老去。

学医的我在刚刚学到一些疾病后，几次怀疑自己是否得了某种病，总担心你们是不是出现了这个或那个病。

电话里，听见咳嗽声，总害怕会不会有肺部恶性疾病，要不要查个肺部CT；听见声音嘶哑，总担心有没有鼻咽部肿块，是否应该去做个磁共振；便秘几天，总怀疑有没有肠道肿瘤，要不要去做个胃肠镜……

这时候，你们总一起大声笑道，「可见我们女儿学习很认真啊，她的这副样子大概也是医生的职业病表现吧！」

3

七月，我以规培医师的身份来到一家三甲医院继续学习。这里的每一天，都发生着许多故事，看见很多种疾病:急性心肌梗死、脑出血、脑梗死、肺癌、肝癌、肠癌……也总看见下面这样的一幅画面：

第26届全国摄影艺术展览入选作品

≤独生子≥-张审军

长大了的孩子无助的坐在床边照顾着躺在病床上的亲人，他们相互凝视，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与无奈。

电话里，我们开始了这样的交流：

“你大伯父肚子痛去医院检查后医生说是消化道穿孔，要做手术呢，说至少要准备几万块钱，可你堂哥从小懒惯了都没挣几个钱，哪里去找这钱来呢。”

“村口你小学同学的老爸昨天突然晕倒了，医生说是脑出血，说治这个病要花很多钱，你同学家倒也算挣得些钱，可听说这病是钱虽花了人却还不一定醒得来？”

“你奶奶喝不了粥水了，你有空赶紧回来一趟吧……”

时间流淌，湿满衣衫。

4

我学了点医，见了些病，做了点事，感受了许多故事。时光在飞逝，父母在老去，我却发现自己仍然不够强大。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支付高昂的医疗费用，没有足够的智慧解除身边人的病痛。我害怕当父母有困难时，会因为心疼我而瞒着我；我害怕当亲友重病时，要无奈的痛哭放弃；我害怕，面对人间的悲苦时的那种无能为力。

我总在电话里嘱咐：不要小看貌似不起眼的伤口，很多都应该去打破伤风的；撒农药时一定要穿上家里那件防护服，戴上口罩帽子，千万不要大意了；疾病要早发现，早诊断，早治疗，有什么不舒服的，不要麻痹大意，要告诉我或者去医院看，不要总担心没钱，疾病在早期时治疗是花钱最少的，预后最好的……

每个三个月抽空回家一次，对父母做个全身体格检查；

每年都带他们去当地医院做个体检；

自己家中备好血压计、血糖仪，教会父母监测血压、血糖；

我正在向朋友咨询保险服务，想给父母买些保险……

我们，不约而同的重复着，「爸妈，千万要保重身体」。

时光流逝，或许我们才刚走上这漫漫学医路，其中的辛酸苦楚只有我们学医者才能体会，愿我们最后都能持诚待人，医心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