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牛奶的女人

    我以前住的那个小区，有个卖牛奶的女人，每天早上准时推着牛奶车在楼下吆喝，只要在窗口喊她一声，她就把牛奶送到家门口。

    我没问过她姓什么，只知道大伙儿都默契的称她送牛奶的。

    第一次见她是2006年，我刚搬进这个小区，带着儿子到楼下玩，看她在卖牛奶就过去买了两瓶。她看到我儿子异常的亲热，一聊才知道，原来他儿子和我儿子年龄一样大，只相差两个月，得知我儿子小名叫果果，她亲切的称我果果妈。

    她个子不高，皮肤有点黑，可能和常年在外面暴晒有关系，眼睛不太大，却透着一股机灵劲。这是个爱说话且大嗓门的女人，经常能看到她在院子里和顾客聊天，离老远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几年以后，她怀上了老二，依然挺着肚子推着车在院里卖牛奶，到了临生产前的一个月，她老公过来帮忙，那还是我第一次见她老公，长得又高又壮，跟在女人后面推着车面无表情，听邻居们说她老公好吃懒做，家里主要靠这女人挣钱生活。

    刚出满月，她就推着车来院里卖牛奶了，大伙儿围着她问：“男孩女孩”？她笑着答：“女孩”。大伙都恭喜她：“这下儿女双全了”。我看她虚弱的脸上笑开了花。

    又过了一个冬天，有一天她来我家送牛奶，我见她头上裹着厚厚的纱布，眼角还有一大块淤血，忍不住问：“这是怎么啦？”她吞吞吐吐地答了两个字：“摔了。”看她难为情的样子，我没再多问。第二天院里的保洁阿姨说，她是被自己男人打的。

    我是2014年搬的新家，搬家前有一段时间在院里没看见她，我问门口保安：“最近怎么没见卖牛奶的”？保安说：“他男人得急病死了”。我心里先是一惊，又是一阵心疼，心疼她年纪轻轻，还带着两个孩子。

    一晃十年又过去了，前几天我路过原来的小区，在大门口碰见了她。她正低着头佝偻着身子，还是推着那辆沉重的牛奶车。我喊了一声：“卖牛奶的！”她很快就认出了我，一把拉住我的手说：“你好呀，果果妈！”她比原来瘦了一大圈，头发也白了一大半，眼神里都是疲惫，她应该还不到五十岁，可是看着比同龄人憔悴很多。她又问：“好多年没见果果了，个子有多高啦？现在都是大小伙了！”我说：“个子比他爸还高了，开学上大二，你儿子现在怎么样？”她叹了一口气：“哎，我那儿子不争气，高中没毕业就不念了，现在打工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后来你又结婚了没？”她摇摇头说：“没。”接着说：“我老公走的时候，老二才两岁，万一找的人对孩子不好，我怕两个孩子受委屈。”我禁不住一声叹息，望着她说：“真是委屈你了，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真不容易！”“现在好了，最难的时候都熬过去了，女儿快上初中了，儿子也能挣钱了。”说完她笑了，笑容里有欣慰也有苦涩。

    我没再问她，抱了抱她的肩膀。她的肩膀虽瘦弱，却充满了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