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美》读书笔记之四 | 移情与美
文 | 鱼爱吃猫
今天的笔记内容对应《谈美》的第四章。
与精神分析上的移情不同,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中使用的移情一词另有含义。我们在欣赏自然景物或者人间艺术时,经常把自己的情感投射到被欣赏的事物上,使自己相信事物具备同样的情感。这种审美上的精神活动就叫“移情作用”。举两个耳熟能详的例子:
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望》,杜甫
行宫见月伤心色,夜雨闻铃肠断声。——《长恨歌》,白居易
诗人感伤时,花可以落泪,鸟可以惊心。看见月亮都是伤心的颜色,听见风铃都是肠断的声音。这些就是把自己的情感移到审美对象身上的极好范例。从这两个例子可以看到,移情作用和美感经验是有密切关系的。审美中的移情不仅是由我及物的,同时也是由物及我的。它不仅把我的性格和情感移注于物,同时也把物的姿态吸收于我。所谓美感经验,其实不过是在聚精会神之中,我的情趣与物的情趣往复回流而已。
朱先生在此章列举了几种美的形式,来具体论述移情作用。
比如自然美。当我观赏一棵古松时,我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古松本身的形象上,我的意识中除了古松的意象之外,一无所有。在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思去分辨我是我而古松是古松。它的形象引起高风亮节的联想,我心中便察觉到高风亮节所伴随的情感。因为我已经忘记我和古松是两件事,我就于无意之中把这种气概移到古松上面去,仿佛古松原本就有这种性格。同时我又不知不觉受到这种性格影响,自己也振作起来,模仿它挺拔有力的姿态。古松俨然变成一个人,而人也俨然变成一棵古松。真正的美感经验都是如此,都要达到物我同一的境界,在物我同一的境界中,移情作用最容易发生,因为我们根本就不分辨所生的情感到底是属于我的还是属于物的。
再比如艺术美。当我们听音乐时,我们常觉得某种曲调快活,某种曲调悲伤。曲调本身只有高低、长短、急缓的分别,而不能具有人那样的情绪。完全是由于移情作用,我们才会觉得曲调有人情。音乐有节奏,也就是高低、长短、急缓的区别。在听众耳中,自然会产生一种节奏与音乐的节奏相平行、相呼应。听一曲高而缓的曲子,心力也随之做一种高而缓的活动;听一曲低而急的曲子,心力也随之做低而急的活动。这样的活动经常蔓延至整个心境,让人感到欢欣鼓舞或是抑郁凄凉的情调。听者把这种情调外移到乐曲上,于是在他们眼中,音乐便有了快乐和悲伤的分别了。
再比如书法。书法是中国独有的艺术形式,它除了展现作者的文字才气,还能表现其性格和情趣。王羲之的字像王羲之,颜鲁公的字像颜鲁公,赵孟頫的字像赵孟頫。所以一副书法作品也可以引起移情作用。我们常说某某的字“劲拔”或者“秀媚”,其实字本身没有这些特质,但它们的一点、一横、一勾,在我们心中引起了相应的意象,使我们把这些字当作有生气、有性格的东西去看待。不仅如此,我们在移情时经常带着无意的模仿。看颜鲁公的字时,仿佛对着巍峨的高峰,不自觉地耸肩聚眉,而看赵孟頫的字时,仿佛对着临风荡漾的柳条,全身的筋肉都松弛起来。
相信很多人都有类似的经验,如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没有旁的杂念,则它常自动地体现在身体的运动上。聚精会神地看赛跑时,自己也不知不觉地跟着动起胳膊腿来。在审美体验中,注意力都集中在一个意象上面,所以极容易引起模仿的运动。
从上面我们知道,美感经验是人的情趣与物的姿态间的反复回流。从中我们能得出两个结论:
一、物的形象是人的情趣的返照。不同的人见同一物为何有不同的观感?全因为人与人之间性格、阅历、修养的区别。我看一朵花只是花,你可能看到它含泪凝愁,大德高僧甚至可能看见人生和宇宙的真谛。一朵花如此,一切事物也如此。人把自己的意蕴和情趣移于物,物才能呈现我们见到的形象。凡是欣赏,其中都含有一定创造性。
二、人不但移情于物,还要吸收物的姿态于自我,还要不知不觉地模仿物的形象。所以,美感经验的直接目的虽不在陶冶性情,但却有陶冶性情的功能。如果心中常存美的意象,自然也可以少一些浊念。苏东坡说:“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使人瘦,无竹使人俗。”竹不过是美的形象之一种,一切美的事物,都有不令人俗的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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