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说者的防御

        当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老婆说到：“你在说啥子哦？”

        她的意思是，我没有认真听她说，因为她认为我说的话，和她想说的，不沾边。其实，我完全听懂了。不信，我可以重复。但关键是她觉得我没有听，没有懂。

        于是，我理解了电视里古装剧中常说的​两句话。一句是在开头：“微臣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还有一句是在最后：“臣纯属妄言，如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因说话者针对的对象不同，两句话有时会和上面说的略有差别。     

        但不管对方是谁，当听到别人说：“不知当讲不当讲”的时候，听者一般不会说：“那你还是别说吧！”因为，这样的话，就显得你很没气度，很胆小，不敢听实话。如果是一般人，别人立马就会将你pass掉，朋友也好，合作伙伴也罢，别人难免对你“另眼相看”。而如果是皇帝，则更糟，虽然你生杀予夺的大权在握，但是也就被人看扁，皇位大概也坐不了几天。所以，听者通常会说到：“但说无妨。”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然后，你都说“无妨”了，那说话的人自然就把心里的大实话说了出来。这时，这话即使说的再怎么难听，再怎么不入耳，听的人也都只有把一肚子不爽硬生生放到肚子里，然后等上一阵子，放个屁，排出来。因为，你之前说“”无妨”，现在由于听了后不舒服而怨愤，甚至加罪于言者，那就显得很没气度，很虚伪，不诚实。实际上，即便人家说“无妨”，说话的人往往也是会有所克制，注意措辞的。毕竟，“当讲不当讲”的内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刺耳的。像魏征那样，生怕说轻了皇帝听不进去的人，怕是没几个吧！

        老婆比皇上聪明多了，因为老婆不需要矫饰，可以真实而无需顾虑的告诉你：“要说就说！”她把决定的权力又交给你。不说吧，显得你很矫情，也不坦诚。说吧，她听了之后，如果不高兴，尽可以对你大肆批评，兴师问罪，同时，对她气度、诚信之类的东西还无丝毫影响。因为人家并没说“无妨”，所以“有妨”也就没什么了。

        既然，“当讲不当讲”的内容很是危险，用“纯属妄言，如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为自己的安全加了双重保险，就很有必要。都说是“妄言”了，你还和别人计较，那就显得你这人忒认真了。太认真的人，在我们的文化里，是会被笑话的。所以屈原“众人皆醒我独醉”就比“众人皆醉我独醒”更受欢迎。不谦虚也是不受待见的。所以郑板桥说“难得糊涂”就很贴大众的心，都觉得就是在说自己了。所以叫“小糊涂仙”的酒一定比“大清醒”更好卖。所以鲁迅的《狂人日记》里的人很狂，一定得精神有问题才行。如果他是清醒的了，那还得了？众人都有病，那还成？所以，对于妄言，谁又愿去计较呢？

        不过，即便装疯卖傻，他当面不和你计较，可以。但谁又保证得了，他背后不和你计较呢？可见，有的话说出来就算重重防御，也是多么的危险啊。

        这时，表明忠心，告诉他，你是真心实意为他好，就显得尤为重要！所以，为了安全起见，通常有话要讲的人还需要告诉对方“臣一片赤胆忠心，是为江山社稷，日月可昭。皇上三思啊！”因为这样就使安全有了三重保险。虽然这种招式很烂，但似乎很管用，且越煽情，效果越好。最好眼泪鼻涕一大把，那就再好不过了。至于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其实，过去得了爵位的臣子，想反的真心没几个，可你不在口头表忠，效果是会大打折扣的。

        想造反的虽然没几个，但小人还是不少的。真正的忠臣，这样想，也这样说，若再要添油加醋，就走样了，首先他自己肯定就受不了。可小人却觉得这还不过瘾，硬是要把这文章做到极致。而做这种文章的，也多半是小人。自然，便宜也就都由小人得了去。

        真是自古忠良多艰险啊！和皇帝说话，真累。还是和老婆说话好，至少，比皇帝可真实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