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石头”情结

散文手记/佳佳

从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伐竹取道，下见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为坻，为屿，为嵁，为岩。青树翠蔓，蒙络摇缀，参差披拂。

——唐 柳宗元 《小石潭记》

记得小时候背诵这一篇《小石潭记》，只是觉得好奇怪，好拗口，不就是石头吗？怎么就值得花费这么多笔墨去描写？后来才慢慢知道，有关石头的情结，就像美酒情结一样，是中国古代文人共有的一个标签。

古代文人喜欢园林。在辞官归隐之后，总是喜欢找那么一个安静的地方，买上几亩地，描画一个属于自己的世外桃源。文人们的私家园林又叫做“山水写意园林”。水好办，开渠或是凿井引水，总能建造出那么一个潭或者一脉小溪。那么山呢？这就常常要用到石头了。

不仅在园林里，古代的文学作品中与石头有关的故事也不少。比如《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出世，《红楼梦》中幻化成宝玉的那一块“无材补天”的巨石，《水浒传》中的花石纲，可以说，石文化已经渗透到了中国传统文化的每一个角落。

石·趣

渐渐地，随着知识和阅历的增加，我对石头的收藏与了解日渐丰富：周末时，我会逛逛当地的文博市场，挑选几块中意的石头带回家；买书时，我会留意近期出版的收藏与鉴赏类图书，通过阅读走进五彩斑斓的石头世界；闲暇时，拿着柔软的布擦拭心爱的藏品，然后为它们仔细地途上用于保养石头的油脂；旅行时，游赏每一座大山，观赏每一件奇石，从石头所处的特定的意境里，领会出石头的灵魂。

让人沉醉其中的，在于奇石丰富的文化内涵和高尚的精神品格，即它的人格化神韵——石坚贞，不随波逐流；石沉稳，不浮飘轻狂；石淳朴，不装腔作势；石宁静，不喧嚷鼓躁；石淡泊，不虚荣好名；石恒久，不半途而废；石苍桑，不倚老卖老……只要你怀有澄明之心、思辨之绪，就能感受到奇石的这些精神品格，进而启发灵智，提升人品，过到养心、修性、怡情、励志的目的。

奇石无言，但它的形、质、色、纹、精、气、意、韵无不诉诸于人的感官，给人以独特的心理感受，动人心弦，荡人心腑。如中国四大传统名石中的灵璧石嶙峋粗犷，扣之有声；太湖石曲折圆润，婉转俏丽；英石疏秀遵劲，精巧多姿；昆石晶莹洁白，玲珑剔透。现代新石种中的大化石色泽艳丽，石肤光润；彩陶石釉色淳厚，古朴沉静；黄蜡石金黄富贵，手感温润；孔雀石身披绿绒，光灿闪色；戈壁石千姿百态，奇特生动；玛瑙石珠光宝气，雍容华贵；长江石图案丰富，纹彩斑烂；黄河石画面变幻，古朴凝重；木化石饱经苍桑，似木似玉；雨花石小中见大，七彩纷呈……真可谓聚天地之精华，汇山川之精美，收宇宙之精气，涤凡心之污浊，超凡脱俗，美不胜收！

石头乃艺术创作的源泉。音乐家用灵璧磬石制作的磬钟，演奏出声色悠扬、余音绕梁的乐曲；画家通过掌握山石的表现技能创作出气势磅礴、意境深邃的山水画；雕塑家用石头创作出独具匠心、新颖脱俗的空间艺术；文学家以石头为素材创作出脍炙人口的传世佳作；园林设计师用假山石在庭园内再现大自然中的名山大川；建筑师以石头为材料，建造出古朴典雅、美轮美奂的建筑……石头中潜伏着的美学价值、文化价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石·奇

因为我的“喜欢”，石头们被分成了好看和不好看的两种，由于我的喜欢，世界微微失衡。好在我的这种“喜欢”力量微薄，不足以影响真正的现实世界，顶多影响一下我对某种石头的取舍偏爱罢了。就拿太湖石来说，它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传统的品鉴方式为“皱瘦漏透”。皱是饱经沧桑，瘦是傲骨嶙峋，漏是通情达理，透是八面玲珑。外表白净象征高尚的品格，亭亭净直却无棱角，寓意着古人外圆内方的做人准则。可以说古人爱石赏石，品的是一种信仰，一种自我写照。正所谓“文人多思，石可载诗，可赋志，可入画”

我喜欢石头，特别喜欢静立在大自然中的石头。每当我独自走在大风中的高高河岸上，看向对岸缠绵起伏的金色沙丘，再看向秋天深蓝无底的天空，长久注目悬于夕阳一侧的半透明的圆月，深深坚信那里一定有一个关于石头的秘密存在，从而开始寻找脚下的美丽碎片···不管在荒野还是在深山，总能遇到一块能与我的灵魂产生共鸣的石头，不向它索取什么，不要求与它同行，更不想去拥有它，只是，在我沉静的岁月里，碰巧能够遇到，就是一种缘。我知道这块平凡的石头有着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凡人都壮阔崎岖的经历。我几乎想象的到它碎裂于洪荒时代的大地震时期，看着它被海水冲击亿万年，海枯石烂之后，又被泥石流埋没亿万年······

石·缘

与石头有关的故事说不完道不尽，每一块石都有它自己独特的故事和往事，每一块石都能带给你不同的感觉。在紧张的生活中寻找一个空隙，到园林里转一转，瞧一瞧，找一找自己中意的那枚石，了解它的故事，触摸历史印痕，合个影照张相，且算与石头结下一段缘。

对我来说，收藏石头是一桩乐事：千姿百态的石头赋予了我无限的遐想，我也在寻觅收藏过程中收获积累了地质、美学、历史等多方面的知识。最为难得的是，因为喜欢石头，骨子里也慢慢地多了几分坚硬的“石头气质”。桌子上、窗台上···大大小小的石头时时刻刻提醒我：要像石头一样活着，在光阴和生活的砥砺下，不断打磨塑造自己，也许时间漫长，但是只要你坚持不懈，终有一天会成为独一无二的自己，把最美的姿态呈现给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