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有明天
父亲的葬礼上,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哭和笑。吊丧的亲友中表情凝重的,我就对着笑一笑,请他们放宽心;还没有到跟前就发出哭腔的,我就不由自主地跟着哭,跟他们心在一起。看到人的时候哭,看不到人只能看到手的时候哭,看不到手只能看相片的时候也哭,连相片都看不到的时候看看他留下的物件哭,最后物件都一件一件的销毁了,我就不哭了。
我自责自己在他生病25年之后才带他来城市看病,又庆幸爸爸一直向我隐瞒病情是他心目中对我最大的保护;我自责引导他做了他最不愿意面对的手术的决定,又庆幸手术过程中发现了更严重的病兆;我自责在他病情还没有稳定的时候就同意他回家修养半个月正好自己也喘口气,又庆幸到底还是让大多数关心他的人和他关心的人见到了术后他最后一面;我自责竟然一直打心底不接受他病情恶化的事实以至于在最后时刻还在到处奔忙,又庆幸如果我也如别人那样表达对他的怜惜大概是爸爸最不愿意看到的也就不会一直撑到我回来。
18日从兰州回上海的飞机晚点,我差不多凌晨1点到家,倒头就睡。3点被电话吵醒说让我去医院,我心想不好却也觉得肯定是他们又瞎操心了,但去的路上几乎窒息。和我出差前不大一样的是,爸爸睡的不踏实,手脚放哪里都不舒服的感觉,血压降的很低,说是突然降下来的。我一边催做升血压的治疗,一边就着病床给他拍拍背。他的手很凉,那天晚上的温度足足有30度。我不顾众人的反对,要给他安排转院,去有重症监护室的中山医院,而不是离家近的这个二甲医院。
我担心大家同意我给爸爸转院是糊弄我,所以还提出自己要去和中山医院交涉,然后就跟爸爸说,你撑住,我们今天就转达好医院去。我下面就不出去了,一直陪在你身边。急急忙忙回家准备材料,看时间还太早就还洗了个澡。刚准备走的时候电话来说不行了让我赶紧去医院,只是走路5分钟的路程像是走了很久。
弥留的最后时刻,父亲除了呼吸身体已经不再动了,他是个不能忍受一直躺着的人。他住院的这段时间,他不时被医生说不要敲二郎腿,对伤口不好,或者被我半嘲笑半鼓励的说,卧床休息也是一种修炼。我握着他的手,喊他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我说,爸爸,我最喜欢你。说完爸爸的心跳就出现了骤停的迹象,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他就永远的离开了。而我,成了这个世界上剩下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