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新装的小孩七日之死——奥培的口述历史

我是驰但国的一个平民口述历史记者。
70年前，有个小男孩，在人群中喊了一句“皇帝什么也没穿”。
男孩的名字叫虎册。

几经周折，我采访到了亲历者，他叫奥培。
奥培已经八十多岁，三十年前，他因为鼻炎引起深静脉血栓，残了一条腿。
我环顾奥培的家庭，很破败。
他和妻子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在与邻国的战争中去牺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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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奥培你好，我是一名口述历史记者“
奥培：”你好，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找到我老头子的。“
我礼貌的微笑了一下。

我说：”我听爷爷讲过那个男孩的故事，首先，您能告诉我那个男孩最后去哪里了吗？“
奥培好像思考了很久，我觉得很诧异。

我在图书馆查了很多资料，并没有找到70年前那件事更详尽的资料。
但让我诧异的是，奥培也要考虑很久。
奥培是虎册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 ，我知道在遥远的东方的中国，这种关系叫做”发小“。

奥培想了一会儿，又看看窗外，说：”年纪大了，我有些不记得了。我和你一样，只知道 他在第七天消失了“
我看着他：”消失了？“

我尽量让自己的脸色不要变，是的，我采访过很多这样的老年人。
他们总是吞吞吐吐。
我问的太直接了，我决定从头问起。

我停了一会，说：”我听过那个男孩的很多传闻。相信你也听过。”
奥培有些生气，说：“不。虎册不是那样的。”
我不动声色地说：“我还没有说是哪些传闻。”

我问：“在虎册在人群中喊完之后，大家是什么反应？所有人都很愤怒吗？“
奥培摇头说：”不是。 当时有一些人是支持虎册的。“
我问：“为什么会有支持虎册？他们这样不是承认自己是笨人吗，因为只有聪明人能看到皇帝的新装。“
奥培好像在努力地回忆，过了一会才说：“其实当时有很多人是头脑清醒的。他们迫于压力而不敢说。”
我问：“从哪里来的压力？”
奥培说：“有的人不愿意承认自己是笨蛋。你知道，如果一个人和周围的人都不一样，他是会被孤立的。这种压力是很大的。”
我问：“官员们有没有通过某种方式，明示或者暗示，会逮捕说皇帝没有穿衣服的人？”
奥培说：“没有，但是我们似乎能感觉到。 官员希望皇帝能高兴，如你所知，皇帝一直对衣服不满意，他们很头疼。而且赶制看不见的衣服 ，每年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我问：“似乎能感觉到是什么意思 ？”
奥培答：“就是可能 有，也可能 没有。”

我问：“那么皇帝究竟有没有穿衣服，还是穿了一件看不见的衣服 ？”
奥培陷入沉思，回答我：”时间久远，我也有些记不清了。好像是穿了一件透明的衣服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穿 。“

我问：”虎册接下来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 ？”
奥培：“有些人把他当成英雄，有些人嘲笑他。”
我问：“把他当英雄的多一些，还是嘲笑他的多一些。”
奥培苦笑，说：“嘲笑他的多一些。他其实不像个英雄。”
我问：“怎么说？”
奥培：“他是一个捣蛋鬼。村里人的鸡都被他拨光了毛。他还经常打架。我以前经常跟他一起和邻村打架，很多孩子都怕他。”
我问：“过了两天呢？”
奥培：“变化很快。过了几天，两拨人不断争论。有人把虎册做的坏事都公布了出来。”
奥培眼睛里有些湿润了。
他继续 说：“后来事情越闹越大了。有人揭露负责做皇帝新装的官员贪墨钱财。”

我说：“争论很严重吗？”
奥培：“很严重。开始是辩论，后来有些人开始使用暴力了。”
我：“用武器了吗？”
奥培：“没有，只是拳脚 。”

我：“皇帝派人来干预了吗？”
奥培：“没有。”
我：“虎册被袭击了吗？”
奥培：“很多人扬言要袭击他，但是并没有真正实施。“
我笑了笑：”虎册是一个很能打的人。“
奥培苦笑：”他的小伙伴都离开他了。“
我说：”自始至终，他没有受到人身伤害？”
奥培：“是的。没有。但是他父亲被工厂停职了。”
我说：”是什么原因？和虎册的事情有关系吗？“
奥培：”他上班的时候 ，没有戴安全帽。”
我说：“是不是皇帝下的命令？”
奥培：“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应该不是。”

我：“虎册的态度在那七天有变化 吗？”
奥培：“他开始觉得自己是个英雄，从来没有那么多人关注他，你知道。”
我笑了笑：“我觉得他是一个有英雄情节的人。”
奥培：“后来，事情越来越大。他父亲没有工作后，一家人生活挺困难。”
我：“有人出钱支持他吗？”
奥培：“有的。但是毕竟他父亲失去了工作。一时的支持也没有用。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
我：“后来过去了吗？”
奥培：“过去了。第六天就没有人议论了。”
我：“皇帝下命令让停止的吗？”
奥培：“我不清楚。也许是自动停止的吧。大家不会对一件事持续关注的。”

我说：“但是在这件事平息后的第七天，虎册消失了？”
奥培：“是的。彻底不见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我：”他的父母也不知道吗？“
奥培：”不知道。他们到临死也没有跟任何人说起。“
我：”是卫兵带走的吗？“
奥培：”我没有见到。有人说是卫兵带走的。但是我不相信。“

我说：“在虎册消失之后，你的生活有没有受到影响 。”
奥培说：“没有什么影响 。虽然我和虎册是好朋友 。 但是我很快明白了争吵是不对的，我在学习班里还得了一等奖。”
我问：“学习班是皇帝下命令的吗？还是村里？还是自发的组织？”
奥培摇头说：”我不知道 。“
看他的表情，他确实不知道 。

我：”你会想念虎册吗？“
他眼睛里噙着泪。
掏出了一张照片，是虎册小时候的照片。
由于年老了，他的手一直在抖。

照片皱皱巴巴，消融在破层昏黄的灯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