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司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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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朋友杨帆一起出地铁口时，总被一群中年男女跟随着不厌其烦地问：“美女去哪里？这边有车，便宜……”朋友总会不厌其烦地抬起头，一个一个摆手认真解释说：“谢谢！不需要的，我们走几步就到家了……”对他每次耐心解释而非置之不理，低头快步走开的样子，我感到非常惊讶，他解释说：“这些司机让我回忆起一段往事，一段我至今念念不忘的记忆。我且说给你听听吧。”
故事是这样的：
2018年7月，通过三轮面试后，我来到完全陌生的开封就职。项目在郑开交界处，公司在集英街。我带着孩子、公婆租住在宋城路轻轨站附近的小区。每天上下班骑电动车只需十分钟，每天中午都能回家吃饭。虽然上班事情多任务重，每天加班到十一二点，但每天中午能看到孩子，跟孩子一起玩耍，晚上能抱着软软糯糯的奶香娃睡觉，干起来就特别有劲儿。
每次遇到恶劣天气丈夫不能回家时，我都特别庆幸离家近，能及时回家，帮着处理意外停水停电等事情。
每当年幼的孩子生病不舒服时，我又特别庆幸离家近，能及时回家，带孩子看医生。
每当忘性和年龄日益增长的公婆忘记带钥匙，带着孩子被反锁门外时，我也特别庆幸离家近，能及时回家开门，不至于让老人孩子在陌生城市的过道里蹲一下午。
每加班六个工作日后彻底放松的周末都是最快乐的时光。游西湖，赏夏日荷花；逛夜市，尝舌尖美食；游清明上河园，划一叶扁舟；进包公祠，品明镜高悬之意；到万岁山，看《三打祝家庄》之景……
可惜好景不长。2019年5月，业务不断扩张的公司决定2020年元旦搬家，搬到交通更便利的郑州东站附近写字楼。听到这个消息后，一众同事都开始骚动起来，纠结辞工还是跟随，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原本万众一心的工作气氛也不再热烈，本地想辞工的着急找工作，外地想跟随的发愁通勤住宿问题。
我属于后者。
毕业几年，不停地换工作换地方，自己一个人还好，现在拖家带口再不停换地方，公婆带孩子估计难吃消难适应。那就只能自己来回跑，怎么跑？公交时间点不准，通勤时间太长；轻轨班次太少，正常上下班时间都对不上，再加个班根本就回不来，通勤费还太高；租房子吗？两地房租餐费也吃不消！怎么办？几经打听，几番操作，加入了拼车群，听说里面都是每天来回跑的上班族。一趟十元，也就摊个油费。
2019年最后一天，气温骤降5℃，虽然骑电动车时裹成了北极熊，但是刺骨寒风仍然无孔不入。出门一分钟身上热气就消耗殆尽，只能靠脂肪转化能量抵御呼啸北风，平时十分钟的路程今天分外难行又漫长。
最后一天在开封办公。办公室的各类纸质资料前几天已经搬走，只剩下个人物品及电脑。预备今天整理后装到几个同事车后备箱带去新办公室。我计划跟上踩踩点，卡下通勤时间。
元旦放假。清冷的太阳懒洋洋地挂在天空俯瞰人间寒冬，一会儿跑乌云后偷懒，一会儿跑白云后偷懒，一点儿也不愿借温暖的阳光驱除寒冷。
上班前夕，家人还在担心，六点多天还不亮，冬日早晨更冷，一个女人会不会遇见黑车，会不会遇见不靠谱的司机，一个多小时路上是否安全……丈夫说：“不中还是辞职吧……”
次日清晨六点，外面漆黑一片，裹了一层又一层的我已经提前半小时在约定地点等司机了。十分钟后，呼出的热气也温暖不了冻僵的双手，厚厚的雪地靴也温暖不了冻僵的双脚，只能原地踱来踱去，双手搓来搓去。害怕错过消息，时不时掏出冰凉的手机。
“不好意思，孩子发烧了，我今天请假了。你另外约车吧！”离约定时间还有五分钟，正焦灼不安，眼前突然冒出这样一段话，内心被激起了熊熊大火，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了，头上甚至开始冒汗。双手不停地在手机上扒拉，都没有合适的车，抬眼看看来来往往的车流，六十公里总不能坐出租车吧？一趟一天工资估计都要没了！
“美女，坐车吗？到各个地铁口……”突然一辆黑车映入眼帘，一句浑厚的男音飘到耳畔。
“多钱？”
“十五。”
男子摇下车窗，朦胧灯光照着一个寸头、国字脸、鹰钩鼻、薄唇的中年男人，车内已坐三个人，只剩一个副驾驶的位置。眼看要迟到，只好心一横一跺脚上了车，扭头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电线杆，心里咚咚地跳个不停，双手紧紧地拽着安全带，脑子里不由自主联想一些不好的画面，车里的氧气似乎在慢慢变得稀薄……
“美女，你怎么在发抖？发烧了？冷？我车内开着暖气了……”
“啊，没事没事，可能刚才在外面冻得没缓过劲儿……”听着司机主动暖心的话语，有受害者倾向的我慢慢放松了下来，车后排偶尔传来聊天声，他们都是双城生活的人，早已习惯了这样来回奔波，更习惯了天天乘坐不同司机的车……天色慢慢变亮了，道路两侧光秃秃的梧桐树时而快速跳跃，时而缓慢后退，远处的城市越来越清晰，车流量越来越大，乘坐的车子就像蚂蚁大军中的一员，在努力地奔跑抢夺地上遗落的美餐……
“美女，到了！”司机一声轻叫，喊醒了昏昏欲睡的我，醒来看看陌生的窗外，有点心惊后怕，匆忙下了车，环顾周边感觉不太像，心里不禁嘀咕，莫非没送到地方就叫我下车了……
“嗨！你来得还挺早啊……”直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才确认自己下对了车。再一看看时间确实还早，望着又驶入车流的黑色轿车，心中暗想，要不是司机大哥主动询问，上班第一天就要迟到喽，哎呀，刚才也忘记说声谢谢了……
这就是为什么，你看见我不厌其烦地回答那些陌生的司机。这些主动问询，不一定会给哪一个初来乍到的人送去定心丸，送去困境中的一束光明，我们暂时不需要，也不该冷眼相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