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桃苑内刊反家暴专题征文故事

反家暴 | 决绝

2018-11-23  本文已影响79人  月儿上山了

我静静地望着天花板,已全无睡意。

天花板上什么也没有,即使有也看不见。漆黑的夜里,没有亮灯,月亮和星光被挡在窗外。除了娘略带深沉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

几分钟之前,娘还在梦里惊呼:“啊!不,别.....别......呜呜......啊!不....”惊恐的叫声足以把邻居耳背的阿婆惊醒,何况是对面床的我。

已习惯这叫声的我,朝对面床喊:“娘,娘,你做梦了。娘,你快醒来!娘....."

连喊几声,娘在那边安静了。她轻轻地哦了一声,转个身,继续沉睡。

我像往常那样,静静地等着睡意的来临。

娘又梦见了什么,不用问,光听梦话便知大概。在一堆梦话里,有村里离世多年老人的名字,有我兄弟姐妹的小名,或像刚才那样只是恐惧地嚎叫。

多少年了,娘在梦里哭笑,哀求、煎熬。

如果没有记错,娘是在父亲脑溢血离开那年冬天开始做恶梦的。十几年了,几乎每晚如此。

梦里,我爹不请自来。

母亲的房里有两张床,一张是母亲的,一张是我的。每次回家,我都睡在娘的对床。这样既方便与娘聊天,还能及时把她从恶梦中解救出来。

我也有做恶梦的时候,但与娘不同。梦里的我,艰难地爬陡峭的山崖,快到山顶时,突然脚下一滑。胸口被什么东西堵着,整个人从高处坠落。快撞到地面时,我尖叫一声,惊醒过来。

小时候我曾问娘,为什么我常梦到这些?她笑答:“你在长身体呀。”

现在想想,这话似乎有道理,又不太靠谱。我现在这个年纪了,不可能还长身体。但从山崖摔下的梦仍在做。

还有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话不全对,我娘不可能想小时候的我,要想也想现在的。她也不会想在村里一起干活的人,更不会想我爹。

记得我娘说过,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没有见过他。听了这话,我不知说什么好。没有我爹,又怎会有我们兄弟姐妹?我又如何能陪在母亲身边?

外面安静极了,往事如手握的扑克牌,随意地抽现于脑海。

实在想不明白,在外面对谁都好的爹,回到家怎么就变了样?爹在家对谁都不好,只对我好。

记得有一次,我爹骑车带我到县里看电影。回家的路上,坐在车后架上的我犯困,摇摇晃晃坐不稳。爹怕我从后座上掉下来,便用力蹬车,飞快地返回县城,买根冰棒让我吃着提神。吃着冰棒的我是没有睡意了,可没过多久,我又开始犯困了。爹只好下车,背着我走了许久。

爹对我好的程度,足够让小哥哥嫉妒恨。小哥哥常趁爹不在家,对我打击报复。

对我这么好的爹,竟会动手打我娘,真让我难过。虽然我没亲眼见过,但全村成年人都知道。在以打老婆为荣的那个年代,在信息封闭的小村庄,别家男人打老婆都是做做样子,我爹却真下得了手,从没心慈手软过。同村男人当面夸他是真男人,背后都摇头议论:好看又贤惠善良的老婆,给他生了几个可爱的子女,他怎么舍得真打呢?疼还疼不过来呢!

有次打得狠了,娘的头和鼻子都流了好多血。她一声不坑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收拾衣物,拉着两个孩子想回娘家。父亲像一座山一样,挡在门口,指着娘的鼻子低吼:“孩子是我李家的,不许带走,要走你自己走。”

娘愣了一下,蹲下身,对大哥说:“你在家照顾好自己和弟弟,不要再跟人打架了。”说完,娘抹着眼泪,迈出了家门。

那时外婆已经病逝,唯一的舅舅也去内蒙当兵了。娘打开生绣的锁,推开空无一人的家门,扑在木床板上嚎啕大哭了一场。在家里不吃不喝的娘,想到我爹白天到镇里上班后,我哥没人照顾,可怜得饭都吃不上。娘心软了,犹豫半天,便收拾东西回去了。

从此,任我爹怎么打,我娘都只好忍住,扛着,再没了离婚的心思。直到我两个哥哥长大。

某天早上,我爹见家里的鸡没及时喂,在鸡笼里乱叫,我娘在厨房忙着做早饭。他便开始借题发挥,大声数落母亲安排不好事情,让家里的鸡鸭饿着了。娘开始没有说什么,骂得太难听时,忍不住小声地嘀咕:“反正这些活都是我干的,你何必管我先做哪一件,后做哪一件事?”

爹听了,一声怒吼,冲过来又想动手。娘本能地缩着身子,不再吭声。正在旁边刷牙的大哥在灶台边捡起一根木棒,二哥拿着脸盆,冲了过去,挡在两人中间。兄弟俩黑着脸,怒视着父亲。

大哥咬着牙低声说,以后不准再动我娘一下。否则别怪我俩对你不客气!我爹愣住了,瞪了一眼我的娘,低头走了。

那年大哥12岁,二哥10岁。

那时的我还小,这些事都是大哥后来告诉我的。我所知道的是,每天清晨,我们都会被爹的叫骂声吵醒,以及娘偶尔弱弱地顶几句。直到我爹喝酒中风,瘫在了床上,我爹才败下阵来。

爹躺在床,无法自理时,我娘像所有女人照顾自己的男人一样,细心地照顾着我爹,穿衣洗澡,端茶喂饭等,不多言语。邻居大叔问我娘:“现在不是好不容易等来报复的机会吗?你怎么那么傻,还尽心尽力去照顾他?”

我娘苦笑了一下说:“我照顾他,是为了我的子女。”

三年后,爹再度脑溢血,离开了。没想到,从那一天开始,母亲开始做恶梦......

我的梦里,热气缭绕的厨房里,娘在为我们蒸馒头,熬白粥。

与娘一起吃早餐时,我问娘:“昨晚又梦见他了吗?”

娘点了点头说:“他拿起一张板凳,向我的腰砸过来,我抬起手,挡了一下,手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血流了下来。”年迈的娘一边说,一边抬手做挡的动作。我看见娘的手臂上真有条长长的伤疤。我哽咽着,一滴眼泪落在热气腾腾的白粥上。

娘抬起头,望着门外,喃喃地说:“做梦被他打不可怕,毕竟梦会醒。可怕的是我死后,下到阴间地府,他还像以前那样对我,那可真是没完没了。”

我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娘接着说:“等我死后,别把我和他安葬在同一个地方。”

“可我们村的人,都安葬在后山那片坟地上,家人都挨在一起。”我想起老家后山坟地,无奈地说。

“不,我不要跟他葬在一起,把我安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

我看着娘决绝的表情,果断地点了点头。

每当夜幕降临,我都愿意守在母亲身边,一起到河边散步,一起买菜做饭,一起看电视聊天,一起坐在沙发上打着瞌睡。

坐在沙发上瞌睡的我们,不会做恶梦。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为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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