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紧急联络人

2017-04-21  本文已影响56人  RosaChen

我两岁十一个月的时候,家里又来了一个小孩,男孩。这是我人生第一次见证一个孩子的降生,也可能是当时的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从此打开我记忆的闸门。而对于两岁多的我来说,这个小生物占据了原本属于我的妈妈的怀抱。晚上,我坐在床沿上哭,最后被爸爸哄睡。

起初我应该是不喜欢这个小孩的,这么讨厌,把妈妈给抢走了。这么爱哭,总要吃奶。父母特别忙的时候,就把他放在木质的四方围椅里,叮嘱我在旁边看着,别让什么人把他抱走或者小狗咬他。这是一项枯燥的工作。我只能想办法把他弄哭,以此证明他急需妈妈的拥抱,然后我就可以自由地玩耍去。

后来,他学会了走路,总是跟在我身后,走得很慢。我到哪儿都带着他。我的短头发让陌生人看到我们以为我们是兄弟俩,这让我很羞惭。我烦他,他不知所谓,还是紧紧跟着我。

乡下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父母没时间理我们。我们也不需要去幼儿园,田野是天然的幼儿园。风险无处不在,比如他帮我采核桃,从树下跌下来;比如他去河里摸鱼,滑下水去。每一次意外和受伤,都被急躁的妈妈定义为是我的失职,然后自以为是地惩罚我。

我更讨厌他了。所以,我会告状,把答应好保密的事讲出来。可我们的妈妈坚持认为他是个天真善良、品性纯洁的孩子,往往不像对我惩罚的那么严重。而他呢,无论我做什么嚣张的事情,他答应保密的打死也不会说,而在我不幸因为犯错被惩罚的时候,他也总坚决地站在我的身边,伸出胖乎乎的胳膊保护我。他居然毫不计较我的叛徒行为。我现在都没明白,他当时是怎样做到的。

在我的童年和少女时期,一直跟随妈妈住校,所以没有很多朋友。他则成了我唯一固定的玩伴。

我记得十岁左右的时候,有一次,妈妈晚上去学生家里家访,为一个不爱学习的逃学孩子。我和他被单独留在学校的教师宿舍里。我们俩突然想到这个学校曾经是一片坟地,一下子害怕起来,我们决定去找妈妈。那一路上,没有路灯,当然也没什么人,到处黑乎乎的,只有一点儿月光。我们突发奇想地把红领巾拿出来,蒙着脸,觉得如此以来,其他低级动物或高级动物会害怕我们,而我们也就不会那么恐惧了。好在,到学生家不远。我们忐忑地走完了那段路。现在想来,那时候的他就像我最坚定的盟友,任何时候都毫不退缩地站在我的身边。

随着裤子越来越短,他一点点长高,我好像停止了长个儿。我们同一个小学毕业,同一个中学毕业,又在同一所高中毕业。他给我看他初恋的日记,这是只有我才有的特权,他信任我所赋予的特权。他一脸光辉地对我说,有天早晨,看到那个女孩带着雪白的围巾,裹着寒风打开教室的门,同时打开他的心。当然,初恋多数是无疾而终的。他们到现在还是朋友。

再后来,各自读书,毕业,工作。他后脚跟我来了上海,我每次搬家,他就是我的搬家公司。他离开上海的时候,我想,以后搬家可怎么办呢?然后,各自结婚,生育。我们似乎越来越远,我们的交流也越来越少,越来越没耐心。他烦我总提醒他需要减肥,我烦他总是不求上进。我们有时候在电话里关于家务事沟通,也总是言语不和,三两句挂掉。妈妈说:兄弟姐妹成家了,就会疏远一些。

今年,他的大女儿在我这里暂住。一次她犯错,我妈妈作势要打她,我的小孩挺着小身板站在外婆和表妹中间,说:不可以!突然发现这个场景好熟悉,在很多年以前,有个小孩子每次都坚决地站在要惩罚我的妈妈面前,坚定地说:不准打她!或者说:你打我吧。

那个在童年和你平分一块硬糖的人,和你在房顶一起数星星的人,和你分享青春的人,在你失恋时每周坐两个小时公交来陪你的人,在你婚姻翻船和你一起分忧的人,那个你办理入台证的时候,最后选定的紧急联络人。

喏,就是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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