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年记#年味在那一盘盘菜里（8）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这十五天，过着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日子。宅家第十五天，发现我挺适合这种生活的，物质丰盛，精神无忧无虑。天天在家养膘，有点饱汉不知饿汉饥，一眨眼这个年竟然已经过完了。
只是如果一直这样宅着，家里的菜还能吃多久，米能吃多久，钱能用多久？人类的一切生活其实都是经济生活，人类最牢固的关系是血缘关系，最重要的活动是经济活动。
宅着家里，总得找点事情做，那就记录年味菜单吧。湖北是千湖之省，水系发达，湖泊纵横。湖北人的餐桌也是水灵灵，滋润润的。一桌子年味菜，九个不多不少，排骨莲藕汤、炸藕夹、煎边鱼、鱼糕、菜苔、小菜、春卷、香肠、米酒汤圆。
先️上汤，必然是那热乎乎的排骨莲藕汤了。湖北人喜欢喝莲藕汤，不叫煮汤，叫煨汤，小火慢炖的意思。荆州当地正宗的“莲藕排骨汤”，是选上好的深水九孔红莲藕，用土砂锅在煤炉上经三个小时以上慢火煨熬而成。莲藕煨好后粉绵香甜，一口咬下去可拉出细细的长丝，成语藕断丝连说的即是此景。寒冷的冬季来一碗“莲藕排骨汤”，喝下去全身暖烘烘的。孕妇和幼儿吃莲藕都是极好的。
据《江陵县志》记载：“荆属有白莲藕和红莲藕，湖池所产野藕，白花藕大而孔扁，生食味甘，红花及野藕蒸煮则佳。”去菜场挑莲藕也是有诀窍的。深水莲藕吃起来粉糯，浅水莲藕吃起来脆生生。
记得每年都给弟妹寄莲藕去广东，她自从吃了湖北的莲藕之后就念念不忘。她说荆州的水质好，适合莲藕生长，而广东那里的莲藕根本就炖不烂，嚼在嘴里嘎吱嘎吱的。
这个年，也会常炖排骨莲藕汤，或猪蹄莲藕汤。一口汤，一口莲藕，再加一块排骨，就是一个满足的湖北人了。
莲藕还可以做炸藕夹，也是我的心头好，甚至可以当做零食来吃。
莲藕刨皮洗净切片，不能太厚也不能太薄，然后将肉泥夹在两片藕中，捏紧，一摞一摞摆在竹筲箕里。白面调成浆，撒以葱花姜末盐，磕两个鸡蛋搅匀，藕夹入油锅前先在浆里打个滚，这样炸出的藕夹，不但香脆，也黄澄澄的好看。
再上鱼：楚人多喜食鱼，边鱼、鲫鱼、刁子鱼、草鱼、鲩鱼。我最喜欢吃边鱼，它有十三根大刺，肉质鲜嫩无比，入口即化。且边鱼非常便宜，比价格稍贵的桂花鱼更好吃。
爸买了六七尾膘鱼养在水缸里，桌上隔天有一条煎边鱼，怎么吃都不厌倦。当然我说的是长江或长江支流里的野生边鱼，这种鱼人工很少喂养，因为鱼重不到一斤养起来不划算的。那鱼吃一口，有江水和青草的气息，是最天然的味道。吃鱼的人，会想象是谁在寒风吹过的江水中捕鱼，是谁欢喜的将鱼兜入船中。吃鱼的人和捕鱼的人儿，就这样隔空交流着。
孟浩然用十六字开告诉我们这边鱼是一种好吃的鱼，《檀溪别业》：梅花残腊月，柳色半春天。鸟泊随阳雁，鱼藏缩项鳊。——“缩项鳊”就是边鱼。
说起鱼，在外的游子能不想吃“荆州鱼糕”么，它也叫花糕。它是用鲩鱼的鱼肉做成，用鸡蛋镶边，纯白的鱼肉洁白剔透，金黄的裙边鲜艳无比，特别有审美感。春秋战国时成为楚宫庭头道菜，直到清朝，仍是一道宫廷菜，据说乾隆尝过荆州鱼糕后脱口而咏：食鱼不见鱼，可人百合糕。至今仍是荆州一带的红白喜事宴席上的头道菜，是逢年过节的大菜。
记得童年时，家里所有吃食都是爸妈亲手做，包括打鱼糕，打豆腐等，如今也没心力再做，我也没学到一丁半点手艺。
同学告诉我，今年她爸妈请师傅来家里打鱼糕。即使我天天吃着鱼糕，看到那现场制作的画面，还是忍不住流口水。
接着上蔬菜，湖北菜苔闻名全国。菜苔从冬天开始吃，一直吃到正月过完。家里每天都有菜苔吃，白菜苔和红菜苔换着吃。菜苔可以清炒，也可以用腊肉炒，无论是清炒还是用肉炒，吃进嘴里都觉得春天来了。
一个人童年时形成的胃口是不可能改变的，记得去缅甸旅行，那里没有我们湖北多种类的蔬菜，也没有湖北的辣椒，我日日吃得受罪，心想，我是再也不要去这种地方了。从而又想，如去欧美国家旅行，也是每日或麦当劳或西餐，我是不能没有蔬菜的。
接着上小菜，小菜做得好吃，全凭手感，就像带孩子一样，有些人就是差点手气。我妈说她手气好，我和我弟以及里里都非常好带。如何做一碟爽口小菜，只能靠手感了。腌制大头菜配小米粥是绝配。
最后上春卷作点心：唐、宋时食"春盘"之风渐盛，杜甫曾在荆州留下"春日春盘细生菜"的诗句。明、清以来，春盘便逐渐演变成"春卷"。春卷采用面粉摊成薄皮，用猪肉、韭菜等作馅子，卷成筒状，长二寸许，放入油锅炸熟，色泽金黄，皮酥馅嫩，香气诱人。
如果非要选一道菜来表达我对食物的欲望，那一定是香肠了。这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爱的食物，也是至今最喜的湖北家常菜。
今年家里做了十多斤香肠，光是洗肠衣就是非常细致的活儿，很费时间。选肥瘦相间的肉，肥了油腻，全是瘦肉吃起来比较硬。把调好味道的肉泥灌进肠衣里，挂着风干即可。
香肠蒸熟，再用新鲜大蒜苗翻炒，那香气可以飘出三里地。一口香肠，一口白米饭，可以吃两碗。
还有米酒配汤圆，可作主食。一直喜欢圆圆的汤圆，取圆圆满满之意，且糯米做的食物吃起来总是滋味绵长。
这一桌九个菜，是一副桌️上的‘九九消寒图’，九九，门前垂柳珍重待春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