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或许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
今天我想聊聊我的一个学生。
确切的说，我目前还只有一个学生，就是他，Jeremy。 Jeremy是我给他起的英文名，原因是他中文名字的简写是jy，与Jeremy开头和结尾的字母一样。再者Jeremy这个名字的历史上也出了不少明星级的人物，比如NBA篮坛华人的骄傲林书豪，漫威电影鹰眼的扮演者——好莱坞动作男星Jeremy Renner（杰雷米·雷纳）等等。
但是他不是很喜欢。在我把名字发给他参考时他回给我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不要了吧，太多人叫了。”
好吧，看来咱和初中生的思维确实隔着不止一条街啊。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简书的我的地盘里，我还是会称呼你Jeremy的。
一
当我把想在当地从事教育行业的想法跟Jeremy的妈妈第一次提起的时候，作为一家培训青少年书法和素描美术的机构创始人，J妈非常看好我的选择。再对我的规划提出了一番建议后，她貌似开玩笑地说，不如先把我儿子送到你那里去吧，你可以拿他先练练手。
这对于一个要经验没经验要积累没积累的教育板块新人来说，无疑是份厚重的大礼啊。我自然欣然笑纳。
在后来的交流中得知，Jeremy的人生并不顺利，原因则是在他上初二的时候，他被查出患有一种免疫方面的疾病，需要立刻休学，接受手术住院治疗。不曾想，这治疗一治就是两年多。
这自然对Jeremy的人生产生了不可逆的影响。一个花季少年，在本应人生中最甜美的时刻遭此不测，如同一株含苞待放的花蕾在即将盛开之际，暴雨倾盆而至。不亲身经历，谁都无法切身体会这来自身体和精神的伤痛。
后来在跟他聊天之际，我问过他，发病之前有什么征兆？他说，一切都是好好的，突然脖子的位置长了一个包，结果天就黑了。
之后迎接他的就是不停的住院，治疗，转院，再治疗。当地的医院自然是处理不了这种棘手的病症，于是转移到了省城的医院。省城的医院治疗效果似乎也有限，于是被安排到了北京的医院。好在病房里还有跟他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也是相同的病症，这给Jeremy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来自同龄人的安慰。同病房的孩子对学习上心，虽然学业被耽误但自己选择在房间里自学。Jeremy说他有一个伟大的理想，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国外的奖学金实现出国留学。Jeremy听了很受鼓舞，于是从网上买来了自己要学的课本自学。
在北京的治疗也是分阶段的。一个疗程结束了，Jeremy的身体实现了一定程度的好转，于是他被接回家乡当地进行康复治疗。但该吃的药一点都不能少，该做的康复运动也不能耽误，时不时的还要去省城的医院复查，在第二阶段的治疗开始之前还要去北京报道。
据他的话说，治疗的状态估计要跟着他一辈子了。
他不能经历剧烈的运动，比如打篮球，踢足球，跑步，最基础的运动只有健身房里的力量训练和走路；他不能开展重体力活，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他不能熬夜，生活要有规律；他不能吃不卫生的食物，一切食物都要经过安全的烹饪，所以他只能吃家里做的饭，外面的饭馆是想也不能想的。他的生活被改变了很多，似乎活成了一个常人无法想象的模式。
但是他很少哭，很少因为这件事情难过，至少在我面前是这样。
二
有一次我不经意间聊到了他的家庭。他哭了，偷偷地在抹藏在眼镜内的泪水。
我并不是一个很喜欢打听别人家事的人，聊起这个话题只是发现他对英语的学习并不是很上心，我想从关心他所关心的角度去挖掘出一个合适他接受知识的方法。
没想到刚聊到了他的妈妈，他的话便换了话锋，我承认这并不是我想听到的。
他说，他的妈妈一点都不关心他，所做出来的关心都是表面的。他从小到大，他妈妈一直拿他在跟别人比较，别人好的地方他没有，他妈妈就要揪着这点反复地说，这让他非常不开心。
我跟他说，这当然不太合适。每个人都是完全不一样的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人，没有被人拿去比来比去的必要。不过拿来被比较这件事，只要是中国的父母，似乎都会有这样的行为。我印象里也有我被我的父母拿去和别人比较的时候，看开些吧。
但这似乎不是最让他难受的。在之前上课的时候，Jeremy经常接到一些骚扰电话。有一次我实在是太好奇了，一个初中生不可能去买房、办装修、借高利贷、办信用卡，哪里来的这么多骚扰电话呢？他的回答让我震惊：这都是找他爸爸还钱的电话。
找他爸爸还钱的电话为什么会打到他这里？Jeremy说因为他爸借钱不还，电话不接，对方查到他儿子的电话，于是只能通过Jeremy告知不还钱的后果。
Jeremy说，他父母的关系一直都不是很好。父亲抽烟喝酒，私生活似乎也不怎么检点，身体也经常染病。Jeremy的母亲经常和他发生争吵。直到有一天，Jeremy的母亲和Jeremy说：“我不想和你爸过了。”
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只是什么时候来的问题。Jeremy并没有对这个结果感到意外，他甚至替他妈高兴。儿子嘛，总是潜意识里更向着自己的母亲的。
于是他的父母便离了婚，Jeremy的抚养权被判给了他的爸爸。直至目前Jeremy还一直住在他的爷爷奶奶家，但他的爸爸早已不见了踪影。唯一能留下信息的便是一通又一通的骚扰电话。
Jeremy说，自从他前年被查出身体出了状况，他的爸爸就很少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了。要不是自己的抚养权被判给了他，他每个月一分钱都不会给Jeremy。
Jeremy记得，在医院住院的时候，他的爸爸时不时地还回来看看他，但呆的时间不长，每次不会超过五分钟，就匆匆走了。
“比起我爸来看我时待个五分钟，我妈根本就很少来看我。虽然她一直在外面说对我怎样怎样，但……”Jeremy说，他妈妈一直都“忙”的很，也经常见不到人。平时的饭菜都是在外婆家吃，外婆家还有个表弟，还在上小学，每天表弟上下学的接送归Jeremy负责。
Jeremy的母亲离了婚后，又与另一个男人组成了家庭。我问Jeremy，新的爸爸对你怎么样？他答道：“你觉得呢？从来没有关心过我。”
我捏了一下他的肩膀，对他笑了笑：“看不出啊，你的人生经历还很丰富嘛。”
他摇了摇头，抹了一下眼镜后红红的眼睛。
三
说到底，Jeremy还是个孩子。是孩子，就要给他孩子一样的生活。就像不管生活给了他怎样的经历，但在游戏的世界里，他才真正活成了自己的样子。
Jeremy喜欢打王者荣耀，每天给自己固定一个半小时的游戏时间，雷打不动。他说，只有在游戏的世界里，他才能真正忘掉自己是谁。
只可惜曾经周围的伙伴和同学如今都已经上了高中，课程压力大，时间紧，自己有空的时间别人都在学习，所以跟伙伴们是组不成局了。
我问那怎么办？就只能自己跟电脑打了？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好像我从不打手游的属性被他暗自发现了一样：“怎么会跟电脑打呢？对手的背后不也是人吗？”对哦，现在都是人人对战的时代了，哪里还有跟我们那个年代一样的人机对战游戏啊。
除去游戏时间，Jeremy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早上先去奶奶家附近的琴行练钢琴，一周七天不间断；练完琴之后去外婆家吃饭，吃完饭送表弟去上学；一三五的下午到我所在的地方补习英语，二四六的下午在外婆家自学别的功课；下午四点下课之后再去一家健身房找专业的教练进行身体康复；完事后再回到奶奶家吃晚饭；晚上睡觉前进行一个半小时的完者荣耀之战，幸福收官。
但这样有规律的生活也要被时不时地医院检查打乱阵脚。Jeremy的身体要时刻监测，术后的两三年都在观察期内，如果发生身体不适要及时就医甚至住院检查。
他说，每天生活都跟计划表上安排好了的一样。只有周日下午的时间不受约束。一般他会选择去找之前的同学和朋友去玩，因为也只有周日下午他们才有空。Jeremy会先跟他们去打一下篮球，与其说是打，还不如说是在场边看，因为自己的状况达不到上场的条件。打完篮球他们会去购物中心买买零食，吃吃东西，但在吃东西的环节Jeremy也只能充当看客。还有的时候他们会一起去电玩城打电玩，投篮机，娃娃机，拳皇，赛车……但往往玩到兴高采烈的时候，大家就要散了，各自回到自己原本属于的生活中去。
我告诉他，电影是个好东西，不光可以带给你一个全新的故事，一部好的电影还能点亮人生新的灵感，或者伟大的信念，一个对未来人生的渴望等等。他说，评分高的电影他都爱看，比如肖申克的救赎，阿甘正传，当幸福来敲门，星际穿越之类的。
我说，阿甘正传你看得懂吗？他说看得懂啊。我说，像阿甘，他就有着常人所达不到的成就和理想，是你的榜样。Jeremy说，说到理想和希望，他更喜欢自己逃出生天并且把冤枉自己的人送进监狱的肖申克的救赎。
是的，没有任何一个人的生活永远是一帆风顺的。就像肖申克的救赎里的主人公，曾经如日中天的大银行家，不也有在不经意间遭人暗算展开了长达数十年之久的牢狱之灾吗？往往在你觉得人生万念俱灰之际，会发现总有人比你的处境更糟。而这就是人生，这就是一切充满未知的人生。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颗是什么滋味。眼前的日子似乎黯淡无光，但谁又知道明天的此刻会不会迎来耀眼的光芒呢？
我对Jeremy说，无论如何都不要对生活的失去希望。对于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just let it be；对于自己能掌控的事情，pls try your best。
不知道他听懂了没有，我只感觉到他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