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门木棉迟迟开（二）

世有佳人（二）

卫子夫看着我，似乎又不是在看我。

她盯着我的脸，神情复杂。我想她一定想起了阿娇。

被她活活烧死的阿娇。

不过一瞬，她便恢复了以往的神采：“难怪李夫人如此受陛下的钟爱，李夫人的容貌果然配得上李乐师的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佳人难再得嗬。”

我微微一福：“皇后娘娘谬赞了。妾只听说过 生男勿喜，生女勿悲，独不见卫子夫霸天下’。和皇后娘娘一比，妾自叹弗如。”

她的脸一僵，还是勉强支撑着言笑晏晏。

我还是笑着。阿娇生前，极少笑，尤其是在卫子夫入宫后。如今，我便要替阿娇笑，替她在卫子夫面前，再好好活一回。

我知道我在漪兰殿的一举一动，刘彻必是一清二楚。我就是要让刘彻深信，要卫子夫惊诧，我既顶着阿娇的容貌，必要做足了阿娇的姿态。我要替阿娇，重新活得更加骄傲。

    刘彻每晚都来。

我不知他是补偿，还是真的贪恋我如阿娇一样的、骄傲如斯的做派。但当他提出让我入主长门宫时，我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他的神色愈加复杂，是啊，那是废后住的宫殿，即使修缮完好，可那里离宣室殿多远？又沾了无数人的血。而我竟然如此爽快地同意，以一个宠妃的身份。

有的时候我不禁想，或许刘彻与卫子夫生来就应该是夫妻。他们的眸子里，有太多的顾虑与算计。而阿娇，即使到了最后的时候，依然有着皇后不应有的单纯。

长门宫一别数年，依然如昨。

宫监一边引路，一边讨好地说：“娘娘有所不知，这长门宫的木棉呐，自从十年前那一场大火后就都枯死了。可娘娘一进宫啊，一夜之间，那木棉竞相绽放，成了这宫中哪儿也比不上的入画的景致……”

    原来这十年里，它们都是凋零的。或许冥冥中他们在等，等我归来，替阿娇看一眼这绝代风华。

当年阿娇喜爱木棉，说那是如此火红的颜色，能温暖到人的心坎里去。所以刘彻当年在汉宫中种了一宫的木棉。可因为没有了阿娇，它们开得再好，也是无谓。所以这十年来，它们宁可死气沉沉。

而刘彻，他到底是抱着一种怎样的心态，在十年里把这满殿木棉尽数保存？他一向只留下于他而言有用的东西。我不相信他在刻意遗忘。

突然，我读不懂他了。

或许，我本就不懂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