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终于敢认真想一次奶奶
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给奶奶打电话了。
我想了很多次奶奶,也想了很多次要给奶奶打电话。
我会在寝室很吵闹的时候想起给奶奶打电话,可是因为吵闹,我心想算了吧,奶奶会听不清我说话;我会在下课会宿舍的路上想起给奶奶打电话,但是哈尔滨的夏日总是下雨,我抬头望望天,阴沉沉的——不打了吧,万一下雨我还要匆忙挂掉;我会在晚上十点左右的时候想起给奶奶打电话,然后想到奶奶估计已经睡了,就算了吧……
我会无时无刻想起奶奶,我心里总记挂着好久没给奶奶打电话了。
可是我总是不做。
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大概是害怕。
很复杂的害怕,我怕电话打过去之后发现奶奶又聋了一些、讲话又模糊了一些。
我自私地逃避着,以为只要不听到、不知道,奶奶就还是我上一次听到的样子。
我怯懦地回避着奶奶变老。
我总是会想起奶奶以前的样子。
以前的奶奶永远是家里的中心,我们一大群人,子辈孙辈都会听她讲村子里发生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围着她。
她能统筹好家里的一切事情,物品也好人情也好,她明事理、大方、体面、善解人意。
我总是不敢想现在,甚至即便我在老家我都不敢总是看奶奶,我生怕多看几眼眼前的场景就会和以前重合,我生怕我会掉下眼泪。
心想着不敢看,但下意识的在乎却让我一眼也没少看。
我想着奶奶会不会也在此时想起以前,于是我时不时就去看奶奶的神情;我想着奶奶会不会想要说话,因为奶奶现在的说话声音已经很小了,当大家都在聊天的时候没有人能听得见奶奶说什么,于是我就一直竖起耳朵去听奶奶那边有没有发出声音;我想着奶奶会不会有什么东西拿不起来、会不会撒水……
我总是为此感到难过。
也不是难过,是一种从心脏最深处、最底部隐隐发出来的一种疼,那种疼像破土而出的新芽,在不停地往外钻、往外生长。
强烈时,那种生长的疼痛感常会让我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痒,会让我有一种身体内部突然空了的感觉,我会感觉好像一瞬间形神分离,周围的一切的声音都变小了,只剩下我和奶奶两个人,我会想要大口大口喝冰水、会想立刻抓住一点东西。
不过我能克制住自己,而这种强烈的感觉也会在我的自我安慰下持续一两分钟,然后归于平静。
奶奶特别爱我。
我不知道一个人能有多大的底气认为有一个人完全地爱自己,但是我可以用全部的底气说我奶奶坚定的、完全的爱我。
我也有全部的底气说我也同样爱我的奶奶。
我小的时候奶奶常说,爱是相互的,我想她的时候她也一定在想我。
现在奶奶不说了,但现在也是。
奶奶几乎从来不给我打电话,因为怕打扰我学习,奶奶没有办法知道我的课表、知道我的作息,她只能等我打电话给她。
所以每次我想奶奶的时候,她一定也在想我,她一定想过要不要给我打电话。
奶奶怕打扰我,我怕发现奶奶又变老了。
我还怕什么呢?
我怕奶奶还记得她以前能和我打好久电话、说好久话的样子。
我怕打过去之后奶奶问我能不能听清她说话,我怕我嘴笨安慰不好奶奶。
我怕打过去之后跟奶奶解释我没法回去给她过生日、解释我这个暑假只能回去短短十几天
我怕解释,但其实我更怕她理解我。
我怕听到奶奶说“ 没事 ”;“ 学习更重要 ”
而我知道奶奶又一定会理解我。
就先写到这吧,短短一千多字,我竟写了将近两个小时。
这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从我眼泪里凝结出来的,我几乎写一句哭一会。
写下这些的同时,也算我破了自己的一层心魔。
我们是无法阻止时间的流淌的,既然奶奶一定会老,那么我逃避又有什么用呢——
就陪她一起变老吧,让奶奶每个时态的瞬间都刻在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