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吴瑜绝交书
吴瑜尝自谓平生,曰:“‘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吾观同辈,生也渺渺,死亦忽忽,蝇营狗苟,终其一生不得要领者多矣。何如美酒十千,挂剑长歌,击节酩酊,自开心颜。”每言毕,必起座尽饮,彷徨四顾,或浩叹,或踌躇,面有壮色。当此时,士林经济者往往汗下淋淋,对坐嗫嚅,莫不目其为一时豪杰。
近平四年秋,薄凉恰来,余同一挚友钓于古城青溪畔。近暮,忽得吴瑜飞信一札,曰:“将出隆中,取道蔡州,径至洛,特告。”余不及复,再得一札:“此去,料高老大不敌。”正自不解,又得一札:“‘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昂昂乎壮志满怀,其高歌猛进,打虎上山之态竟如在目。余尚思究竟,方此时,有鱼咬饵,浮木倾覆,波涛汹涌。急起约束,四札又至,曰:“不日即返,江东父老勿念。”才阅罢,饵料已尽,渔获已失。
次日午十四时许,走马兰台未毕,余危坐会场,手机系于腰。小寐间,手机大震,余觉瘙痒难耐,猛醒,强忍笑意,取而视之——非他,南阳豪杰吴瑜来电也。急弓身,掩口遮面而出,耳中嬉笑之音已轰然不绝。细辨之,略与素日不同,遂问:“兄于何处逍遥?”
“神都。”
“见高兄否?”
“推杯换盏中。”
“且遥祝相见欢。”
“你又不来,说甚无用话!”
余不敢言,讷讷挂机,返场静坐。不一刻,手机又震,出,吴瑜问:
“请猜今日之胜负。”
余听其音豪迈,遂应之:“兄之海量,名冠南阳,想来高下已见。”一言未毕,通话又断。复返会场,想其出山时意态,如登高楼,如望平川,今接战高老大,翻手令其灰飞,不由更生敬仰。
少时会散,步出衙楼,手机恰响,接之,声震四野,鼓膜欲裂:“老高,喝,喝酒厉害!”
余惊问:“此阵输了?”
“一败涂,涂地。不想竟败于一禄虫之手”答毕,音忽转暗,颇近幽怨:“你却不来喝,喝酒。”
余惶恐:“便来,恐亦无兄狂顾顿缨之势。”
其声突起,昂扬入云:“罢了罢了,老高章服戈钩,吾气节已失,自取其辱耳!”
余听其言,大有“我醉欲眠君且去”之意,遂挂机。其时,彤云斜度,壮压豫东,天光如幕,众鸟高飞。
又二日,吴瑜飞信,曰:“‘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吾遭此重创,虽得钱一万,奈何要食嗟来之食?”
余复信宽之:“高兄亦吴辈中人,不可自见好章甫。所谓大丈夫进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此小事未足挂怀。”
“吾自觉残花败柳,气数将尽矣。”
余哀之,复信数札,乃少平。
又二年,吴瑜传檄天下又,喝令街衢,搅动风云。曰:大丈夫岂能为五斗米折腰?当漫卷诗书笑傲山林。并发信来问:“为稻粱谋而远江湖事,混浊终日,乃至一世?岂称英雄?”
余儿时识《三字经》,答之:“‘昔孟母,择邻处。’”由是绝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