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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龈【4】《六脸》

2023-02-27  本文已影响0人  亚宁

十多分钟后,康权和韩伟推着自行车,倪鹏和游昆晃荡着身子,相随走出了报社的平房小区。随后跟出来的姜常,不好意思地说着歉意的话,还要叫大家到附近的一家食堂去继续喝酒。康权说大家饭都吃好了,酒也喝得正好,再喝明天找罪受呢。韩伟和倪鹏则要姜常赶紧回家去,帮着乔兰收拾一下家里的烂摊子。姜常说什么也不回去,就那么一直跟着大家往大街上走。

路过邮电大楼,游昆听到了大钟报时声,嚷说:“这才八点钟,这么早回家,求意思也没有,还会让老婆笑话的。”康权挖苦说:“是不是又想做灰事了?”韩伟突然想到了一个去处,说:“走吧,都先不要回家,我领你们去一个朋友开的书店喝茶去。”游昆说:“喝那种甜水水有甚意思。”韩伟说:“你呀真是肉食者鄙,离开了酒和肉,生活就好象没内容了。”姜常说:“书店是个清静之地,咱们都是粗喉咙大嗓门,还不扰了人家。”韩伟说:“没事,那茶室在另外一个房间里。”他正欲细说什么,倪鹏大了嗓门说:“你们瞧瞧东边的圆月亮,就跟锅盖一样。要我说,咱们几个还是到黄河边去吧。”

倪鹏的提仪得到了大家的共鸣,便嚷嚷让游昆回家去开车,又说还要采购点酒水和下酒的菜。这时大家才发现,从姜常家出来,哥几个不论居住的方位,无目的中谁也没想到回家,居然相随着正是往游昆家所在的方向走。韩伟就总结说倪鹏的提议,看来是大家集体无意识的一种潜意识的安排。

很快,游昆开着他的私人白色现代轿车,拥挤地载了哥几个,先到超市里买了点吃喝的东西,然后轻车熟路,在空明的街灯映照下驶出了城区,驶上了南下通往黄河的一条水泥马路。

没了城市的宣嚣,也没了连片的霓虹光色与建筑遮挡,车里的人们的视线透过分隔的玻璃车窗,看着外面月色朦胧的田野,看着车灯照亮的道路、渠堰和路边昏沉沉的庄稼。大家似乎一下子都没了话,仿佛梦游一样在机车的低响中行进,直到驶出了油路,驶上了四面沙丘包裹,坟茔林立的一片静寂之地,康权和韩伟几乎同时突然说开了话。这个效果让哥几个都笑出了声,韩伟让了口,康权便讲开了故事。

康权说:“那一年七月十五,我们单位的一个蒙族哥们叫乌力吉,半夜时分拉着我要来看黄河。那可是鬼日子啊,我们买了酒和肉,步走了一个多小时,路过这一片的时候,就看见了浮游的磷火,好象是人打的灯笼走来走去。我们虽然喝了酒,可我还是害怕的不敢走。乌力吉胆子大,追过去一脚把一团磷火给踢灭了。我们把鬼破了,两人胆头大了,兴致也起来,就想着继续往黄河边走。谁知自觉明明是往南走,可就是绕不出这片乱坟滩,我被拌了一跤,爬起来也没顾上看是什么东西拌的,更没住意手里提着的东西,心慌慌的只管胡乱走。等我们总算走出去,坐在黄河大堤上心惊胆战冒虚汗时,才发现手里的酒瓶早就烂了,熟肉只剩下一小块。乌力吉也被吓着了,说咱们幸亏带了酒肉,要不然今天晚上麻烦大了。”

康权讲得温吞吞的,开车的游昆听得不过瘾,说:“韩伟,你是不是也要讲故事?”韩伟说:“我可没他那么会讲故事,我是想,咱们大家把车停下来,到这片乱坟摊上走一走,看能不能遇上了女鬼。”倪鹏反对说:“算了吧,世上的事玄妙着呢,人不戏鬼,大家还是相安无事吧。”

康权这时发现车子不知何时,早就不走了。他一嚷,众人才觉出了这个问题,齐声问游昆是不是故意的?游昆发誓说自己刚还开得好好的,怎么会悄无感觉就停下来呢!跟着踩离合打火,反复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几个人一下禁了声息。

游昆挠着脑袋咕哝说:“真他妈的邪门了。”韩伟说:“都是康权惹的事,你下去看看,是不是真让鬼给妨住了。”康权说:“我说的可是真事。”倪鹏说:“那咱们也把这酒和肉泼散上点?”姜常老半天没说话了,心情还是不能从家里的阴影中走出来,突然把车门一开说:“你们快不要迷信了,我下去看看。要是真有鬼,我今天就留在这不走了。”说着,人已经下了车。

姜常在车前车后绕了一圈,也没说话,径直往一片影影绰绰的沙丘和坟丘走了过去。游昆也下了车,康权、韩伟和倪鹏相随而下,站在车跟前叫不回姜常来,一起悚然地目随着他的身影,眼看着走出十多米远,眨眼之间便不见了。

倪鹏说:“这小子今天心情不好。”韩伟说:“那能怨谁,他们家的事只能怨他自己。”游昆从车上取下来一盏手提蓄电应急灯,对倪鹏说:“我这人天不怕,地不怕,更不怕人,就怕鬼。还是你拿着去找一找姜常吧,不要真让鬼给拉走了。”倪鹏接了过去,拉了康权,嘴上叫着姜常的名字,往他消失的方向寻了下去。

灯光光色寡白,照亮了周边的景物,隆起的沙丘和坟丘便不那么可怕了,野长的沙蒿影子如同幽灵一样动了起来。倪鹏紧张中慢了脚步,康权就看见了隐身的姜常,见他在光亮边缘的一处坟丘前蹲着,看那样子正在大便。两人停住骂了姜常两句,这边的游昆和韩伟听见了,接声询问,一个个的紧张劲才算松驰下来。

这是不是一场闹剧,谁也不知道。等哥几个重新坐回车里,游昆再一打火,车子起动了。姜常骂说:“看见了吧,我一泡屎尿就把你们心目中的邪门给镇住了。人是不能惧鬼这种东西,你怕他其实就是怕你自己。”康权说:“我们单位的那个乌力吉,后来脚脖子肿了好长时间才好的。你小子不要得意,小心屁股会痛的。”游昆心有余悸说:“我再向天发誓,刚才车熄火真是有点怪,事前我连一点感觉都没有。”韩伟说:“那是你的潜意识在做祟。”倪鹏说:“都是康权鬼话连篇惹的祸。”康权说:“不能这么个说,咱们还是遵重点鬼神吧。”他把一瓶酒拧了开来,往车窗外淋撒,又把吃食掐散了几块。

车子驶上了河堤,远远的只见月光下宁静而又浩渺的黄河,像一条婉延的银亮的飘带,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自西边的天际间舞动而来,又向东边的天际舞动而去。横亘在无一丝云影的东边天空中的圆月,像一位天国玉女的大脸盘,正在向着苍茫的大地吐着一种银白的晕。这晕里有着自然的情愫,有着朦胧而又混沌的静谧,和亘古不变的一种浑然。河岸边上待收的向日葵,和一片片裸露的湿地,如列阵守卫的巨大阵营,既挺拨着它们的剑戟和头颅,又沉寂出无边的静默,那情形好象一场梦境中的战事被凝固了一般。

为了不破坏这种迎面而来的巨大的美,游昆在韩伟的提议下关了车灯,慢了车速。大家谁也不说一句话,凝神在一点点贴近黄河的过程中。终于,来到了最能靠近黄河主河道的一处硬土岸边,哥几个这才争先下车,兴致十足地先到河边走了一遭,喊了几嗓子:“黄河,我们又来了。”韩伟咬文嚼字地喊叫说:“黄河,你知道吗,我们的到来是非真朋友夜半不扰也。”康权想到了一句唐诗,随口吟诵而出:“月涌大江流,潮平两岸阔。”诗情与现实完美成一体了。游昆下车时先就脱得只穿一个裤头,在河边试了试水的凉热后,还想进一步深入。康权说:“你小子不知死活,忘了上次的事了吗?”一句提醒的话,让已经进入水中的游昆收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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