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周多云》-9
第二天, 林决还是没有来.
何嘉宇到林决家下面的时候正值中午, 门铃响了8次后, 总算有人开门了.
他家在3楼, 门微开着, 里面黑漆漆的.
对林决家的印象几乎已经模糊, 以前高一的时候还经常一起去打球的, 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继续下去. 想来也不过就是不到一年的事情, 但人的遗忘有时就是比想象还要快.
房间是一室一厅布局的, 现在这么小面积的房子已经很少见了. 房间陈设还是原来的样子, 墙上还挂着原先他们一起玩过的飞镖靶.
“有人吗? 我是林决的同学“. 没有回应. 他走进了房间.
“林决“他叫了声, 可还是没人应.
走进里屋, 光线更暗, 适应了一会儿才看见床上躺着一人. 何嘉宇一把把他从床上拉起来：“课不去上原来在睡觉...“
可是, 他马上发现林决不是睡觉那么简单. 因为他一声不吭地软弱地靠在他的腰上...何嘉宇立刻清楚地感触到他温热浅快的呼吸和滚烫的身体...
他在发烧...
他病了...
他愣在哪里, 不知道哪里出了错, 脑子里象是忽然闯入了一群飞鸟, 胡乱地冲来撞去, 洒落下许多模糊柔软的羽毛, 如粉色的水彩一下涂满了他的天空, 连呼吸也不自由起来...
“是你?“林决被这一拉弄醒过来, 发现自己居然靠在何家宇身上,连续的高热已经损坏了他的脑子.
“干嘛这么粗暴“. 他躺回到床上去. 虽然是何嘉宇, 但靠这么久总不是太好.
“你发烧了?“
“恩...“林决梦话般地回了声.
“走, 我送你去医院“
“算了, 不想去“林决低声说.
“...“何嘉宇想反驳几句又不知说什么好. 一时两个人都沉默下来, 房间安静得只剩下那台老式挂钟的缓慢的滴哒声.
“帮我倒杯水好吗?“许久, 林决说.
何嘉宇去厨房倒了水回来时林决已经靠着墙坐起来, 睡久了有点畏光, 他不由地用手挡住眼睛, 浅色衬衣的袖口顺着手臂滑落下来, 露出他一直戴着的一根暗绿色的皮绳手环...几天不见, 他瘦了很多.
“张果叫你来的?“
“恩, 还有赵媛叫我带你的历史讲义过来.“
“噢...“,
“其实我本来还想问你去不去打羽毛球.“
“呵, 刘胖呢?“
“他被他妈管理了, 他最近套上一个女生...“
“那个乐队主唱Angel? “林决问
“是啊, 看来他的这点花边已经无人不晓了.“
“除了声音很嗲之外实在不怎么样“.
最后那句“实在不怎么样“是两人异口同声说的. 说完之后都笑了. 空气轻松起来, 似乎已经没有生病这会事.
林决也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处境, 可是身体的痛楚又马上把他打回到现实.
那天他在天桥上想了很久, 最后发现有些事情他也许永远也想不明白. 比如对于死亡：死和生隔多远? 死有多痛苦? 死了后又会死多久? 实在是很无聊的命题, 尤其是在死亡都已经成为事实的时候,因为, 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
也许对他来说更现实的是考虑一下死前还要做些什么事? 但最后发现, 他没有事可做. 他的死似乎对任何人都构不成意义, 对这个社会也不造成任何损失, 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把他的名字在某个本子上划掉, 然后有关他的信息就在这个世界上荡然无存. 不用过多久, 也会从人们的记忆中删除, 仍进垃圾箱, 然后右键, 然后crash...
也许有一个人, 唯一仅有的一个人, 可能会在意他的有无, 但是她家里太远, 他累了, 很累很累...
“你先回去吧, 我想再睡一会儿...“林决轻声说.
“....噢...我会再来看你.“
“恩...再过一个星期来.“
“好.“
嘉宇准备走时, 心里其实已经转了好几个弯. 他才不会过一个星期才来. 他的心里已经有一个大体的计划, 他发现自己在阴谋策划这一行有某种天赋, 也许某天会成为黑社会师爷什么的. 但眼下他得先找到一样东西. 桌子上没有, 鞋柜上没有, 鞋柜的抽屉里也没有. 不能让林决察觉他在找东西, 这家伙也很敏锐. 就在这时他看见挂在门边的一件外套...果然有一串钥匙！
他一边小心轶绎地摸出钥匙, 一边打开了门, 好让开门的声音掩盖住钥匙的声音, 并且几乎不动声色地朝里屋说了声：“我走了！“
可是就在这时, 他发现口袋里除了钥匙还有一张纸...
这是一张化验单, 上面标着无数箭头, 抬头是林决两字, 日期是2008年3月19日. 化验单的右下角有一行潦草的小字：AL?建议进一步检查.
他默默地关上了门...
他冲进房间, 看见林决惊讶地看着他, 眼睛里却隐约有泪水.
“我以为你走了...“他轻声说.
“这是怎么回事?“何嘉宇手里拿着那张化验单：“什么是AL?"
"...“
“你他妈的快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白血病吧...“
“什么? ！“何嘉宇觉得自己好象在做梦, 或者忽然闯入了某韩剧的表演,总之一切都不是真的而且异常搞笑.
“你相信它个鬼, 白血病, 不是有问号吗? 不是进一步检查吗? 我还被车撞死了呢！哈！“何嘉宇几乎要笑起来.
“说这么难听干嘛.“林决道.
“走..“何嘉宇把外套丢给林决.
“干嘛？“
“你脑子进水了, 去医院啊！“
“...怎么去, 老子没钱..“林决答道.
“我有！“
林决看了一眼何嘉宇.
他是何嘉宇没有错, 认识了这么多年, 却第一次发现他的目光居然可以那么坚定. 是什么让这个小子成熟起来的?
“你到底去还是不去?“何嘉宇叫道, 一把扯掉林决身上的毯子.
“你干嘛, 没穿内裤怎么办?”
林决起来后去抽屉里拿了钱，大概500－600吧，他也没好好数过，总之是他所有的钱。
两个出到门外，何嘉宇急着往楼下走，林决叫住他。
“喂，锁门哪！”
“什么锁门？”
“钥匙啊，不是在你那里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