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七十年代 冬季恋歌 1
周家虽说有饱经世事睿智的祖父诲人不倦的教导,但简约芳想到的是:这被周家大儿媳妇说出来的孤家寡母的情形,女儿要是嫁给这样的家庭,会不会掉进寂寞的深渊?
1)小文父母
在区招待室房间里,文言凯照着镜子梳头,他看到了自己耳鬓边的白发,带点感慨的口气说:“过不久就满头白发了。二个女儿都嫁出去,就等大军结婚给我们生孙子了。”
“让他找个雨秀这样的姑娘,你也得托人作媒才行。”妻子简约芳边把被子打开,边认真地回答丈夫说。
文言凯简约芳夫妇四个子女,大军是他们的大儿子,家中子女中排行老三,去年高中毕业也下乡在相邻的县,在合作医疗当赤脚医生。
“父母一生的成败,与儿女婚姻成败也有关糸。父母的成功,儿女的婚姻就会顺利很多。”丈夫似乎答非所问,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要是父母遭遇什么厄运,儿女的婚姻就要受到伤害。”
“在我看来,振实是可以接受的。”文言凯放下梳子,从口袋里掏出烟,转身看着妻子,说出自己的心意。
简约芳没有作声,她从挎包里拿出自己和丈夫的牙刷毛巾,噏了噏鼻子嗅了嗅房间味道。
这房间甚少接待来客,室内久无人居,有点儿霉味,但很干净暖和。屋子的中间,放着一盆熊熊燃烧的炭火。两张床上分别放有两床厚被子,床褥铺得也很厚。
靠窗前的长形桌子上摆放着两把开水壶和茶杯茶罐。门口的屋角洗脸盆架上放着一个脸盆,旁边的地板上有一个铁桶。
小格子窗上镶嵌透明的玻璃,不用开窗,可以一目了然看清外面。窗户两边悬垂着只有城里高楼内才有的绛紫色的布帘。
窗户后面对着冬塘河,在廖寂的冬日等待晚饭的时间里,显得非常安静。
“我就喜欢在基层呆。这一点我和周瑞年秉性还真的一样。要不在机关里面,不小心就会让人打倒。你看看西山、长都省城里日夜斗个不停,死去活来的。我相信我和周瑞年都明白'牛打江山马坐殿'这个道理。”
文言凯从烟盒子里抽出一支烟来,夾在手指间,继续说道,“周瑞年稳居冬塘不走,并非是他父亲和爷爷。我们这些人,从土改到大跃进再到现在的文化大革命,命运多舛,沦落者不少。稍有不慎,四十几岁的人,从位高权重上摔下来,就难以再重新站起来。”
“听说原先的县委书记老洪跳楼了?”简约芳问。她把毛巾搭在洗脸盆的木架子上,两个牙刷放在窗前长桌上的一个杯子里。
“老洪这个老八路,如果他不去西山,保管平安无事。去了西山不到一年,人家把他揪出来,开始让他接受学习教育、再劳动改造、再批斗,他受不了打击,在家里独自哭,他家里人也不介意,以为哭哭过一阵就过去了。结果有一天他从六楼上跳了下去。”
文言凯说完,把烟放在嘴上,点燃。
“啊?”简约芳骇着口,看着丈夫。
文言凯吸了口烟,把烟从嘴上拿开,继续说下去:
“如果死了一了百了还好。可是没死,摔成腰樵以下部位的高度瘫痪,被定性为'自绝于党自绝于人民现行反革命罪恶分子',这一下罪行就更大了。人家把他用箩筐抬起来批斗。被他原先部队一个老首长知道后出面解救了他,把他接到省城去住院,在医院他不肯吃药打针,自己拔管子。有个晚上趁人不在身边,自己躺在床上用床单把自己勒死了。”
“真正可惜了!这么一个好人!这得多大的勇气啊!”
“你对孩子们也不能说。没人知道。”文言凯用夾着烟的右手指了指妻子,叮嘱她说。
“你跟我说的哪件事我跟孩子们说过?”简约芳朝丈夫瞅了一眼不满地嘟囔一句。
“冬塘畜牧站断臂老赵你也认识吧?”文言凯用力吸一口烟,吐出来一口浓浓的烟雾,看着妻子问。
“我都给他看过好几次病,他那手臂老是化脓。我让他干活不要用那么大的力,把表皮磨破引起感染。可是过些日子他又去医院找我。听女儿小何她们说,他干起活来就像是拼命,总是忙碌不停,是他们畜牧站的先进工作者。”
“上不久疯了。”
“怎么可能?那么一个乐观的人。”
“这你就不了解了。”文言凯再抽了一口烟后,转身对着妻子告诉她说,“他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被美国人俘虏,回国后人家审问他,他跟人家顶撞,说自己是受伤昏迷的情况下被俘的。把他分配到冬塘畜牧站扫猪圈,让他每个月写份汇报,他没写。上面要把他换地方调走,他又不肯,折腾来折腾去,他就疯了。前几天在城里我看见他手上拿着一只破碗,一身破烂,趴在地上捡烟头,完全就是一个乞丐了。我往地上丢了二支烟,赶紧走开。唉……”
“怎么这个样子?也确是太可怜了。”
“或许他疯了才能活下来。离开乌浟离开冬塘会是死路一条。”
简约芳没吱声,当前形势严峻阶级斗争复杂。这些年他们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的惨况。对于处于斗争漩涡中的任何人来讲,能够平安无事地活下来已确是不易。
夫妻俩沉默下来。文言凯一口一口地抽着烟,像是在思考什么。
“小尚选择来冬塘是对的。她很爱这里的一切。”简约芳先开腔,接着刚才的话题对丈夫说,“如果要是和振实谈成的话,就包括这里的男人了,可是——”
简红芳最后一句不知怎么说,一下子卡住了。
“这里离家近。没通车之前,这里是商埠,地理位置优越,船运发达,造就冬塘这里很多坚固漂亮的房子,连外国人都在这里盖教堂。最主要的是这里土地肥沃,人们能够自给自足,人心不复杂,谁来了后都不愿意离开。”文言凯接着妻子的话说,
“我觉得周瑞年一心要促成小尚和振实,振实对小尚也很专心,只是家境差一点,可也是在周瑞年悉心照料下成长起来的。你看周家的孩子,都很诚实。再说小尚成家,周瑞年说了,住镇上住塆里都行。你说住城里,周瑞年也是同意的。别人这么讲,我不敢相信,周瑞年这么说我还是相信。”
文言凯是同意这桩与振实提亲的事。他知道在妻子心中还有纠结门第之见。
的确,如果不是周瑞年的侄子,自己也不会同意女儿与振实提亲,甚至也不会让两人在这人世间再相见。
“你的意思是把小尚和振实的事定下来?”简约芳问丈夫。她心里还是在犹豫,尽管丈夫说了这么多。
“唔。问问女儿吧。我想可以定下来,先让他们自己去交往,再看看小伙子到底怎么样。”
“我总觉得振实这孩子与我们小尚不是很般配。”简约芳开始沏茶,她一边说,“小尚说,他虽然比林子长得结实。”
“什么话嘛。”
“我只是把女儿的话说给你听。”
“女儿还是个孩子,她看一个人除了看长相身高,还会看什么?”
“可是……小尚凭直觉?”
“凭直觉往往是错误的。”
“小尚认识振实有三年了。”
简约芳抬头看着丈夫仍然坚持地说。
文言觊并没认真听妻子的话,也不作回答。他端起妻子刚沏好的茶,用嘴呵着气,喝上一口,才说:
“小尚把振实带到了家里,这就是直觉。只是她现在没想过事情发展这么快嘛。我们也只是让她与振实正常来往,没订亲也没结婚。她担心什么呢?”
“大概是担心振实自小没有父亲的缘故,会受影响吧?”简约芳以自己的猜测说。
“会受什么影响嘛?”文言凯放下茶杯,淡淡的问。
“……”
“你刚才说小伙子现在不是一样长得结结实实的吗?”
“这是天生的……”
夫妻俩沉默起来,各自为女儿相亲的事想心思。
“我知道,振实是个正直的孩子……”过了一会儿,还是妻子简约芳打破沉默。
“只要人品正直,先不说俩人相处成不成问题,但至少可保平安无事。如果再有什么问题的话,这要看俩人的性格和心情,所以现在要让孩子俩人去交往去了解。”
文言凯耐心地对妻子说,见妻子不言语,顿了顿又说,
“当然我也跟周瑞年说过,即使女儿订了婚约,如果女儿发现不能与振实一起,也可以分手。他也同意了。”
“不是还没有决定吗?”简约芳有点惊讶。
“如果今晚一起吃饭,不是决定还是什么呢?”
“你们先说好了?”妻子盯着丈夫。
“这不是跟你商量嘛。”文言凯的语气缓和了很多,“你跟小尚说,是我们决定让她跟振实正正当当的来往,能够一起的话,就订亲,不能够一起的话就算了。我们不会强迫女儿去嫁人嘛。”
文言凯一字一句地说。他觉得把话说得这么细腻,不管是对妻子还是为女儿,身为丈夫和父亲已经够体贴入微了。
“这还差不多。”简约芳紧张的情绪一下松弛下来。但她还是有点抱怨丈夫,在城里丈夫对她说,只是来看看,并没有说让女儿与振实来往。
“你去跟你女儿说。”简约芳故意恼怒把脸扭向一边,背对着丈夫。
“你……你是作母亲的,当然还是你跟女儿说好些。”文言凯以为妻子生气了,一看简约芳嘟嘴的神情,知道她是故意的,也就放松心情自己勉强笑了一下,对妻子说。
县委宣传部长文言凯对周瑞年比较熟悉。就优秀公社书记还是现在的区委书记来说,周瑞年的工作能力在乌浟无人能出其左右,人品操守也无可挑剔,为人处事堪称典范。
多年来他有过多次主持参加周瑞年农村农业生产报告。曾有二次还陪同周瑞年去过省里作为农业生产先进工作者参加会议。
他与周瑞年之间两人秉性朴实,很多观点一致,就私交上来说,两人一起时能坦诚相待,无需起戒备之心。
文言凯知道妻子担忧的是:毕竟振实是周瑞年的堂侄,虽说被周瑞年安排了工作,但对振实前途未卜的未来他们夫妇毫无把握。
振实自小没有父亲,他母亲张连英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守寡,独自抚养俩个儿子长大。大儿子振岩参军回来后在城里交通队工作,现在振实虽然调干去麻岭公社当了武装部长,但这一切是在叔父周瑞年的安排下。
自小没了父亲的振实,有没有什么身心上的缺陷?简约芳不得不为女儿耽心。
小文是他们夫妇第二个孩子。文言凯夫妇视这二女儿如掌上明珠。他们夫妇想过二女儿的婚嫁的人家至少不能差过大女儿,或许比大女儿更好一些。只有这样,夫妇二人才能放心。
如果单从振实本人的家境比大女婿差得多。简约芳并不是完全在意门当户对的人,但也并未完全摈弃门第之见。这也是让她一时难以应承下来的原因。
她甚至怀疑周瑞年对自己儿子的严格和对待堂侄的松懈。但丈夫文言凯对女儿的婚事抱有把握的态度。他一定是出于对周瑞年的好感。
的确,如果不是周瑞年的侄子,自己也不会同意女儿与振实提亲,甚至也不会让两人在这人世间再相見。
2)区政府与教堂
夫妻俩为女儿的婚事有点争执,文言凯打开门走了出来。
简约芳跟着也走出屋子,来到外面过道上,她四下打量着这座古老的建筑,看丈夫也在欣赏外面的风景。
教堂位于冬河岸边,坐北朝南,建于清代末年,墙体是用赭色的石块砌筑,显得格外古朴典雅,与四周起伏山峦的色彩形成鲜明的对比。
教堂方形的建筑平面上是三层拱楼,拱楼之上矗立着白色的穹顶,它挺拨高耸于冬塘的旷野之中,在冬塘镇的任何一处都可以望见。
旧时代时期这里是冬塘乡公所,新时代后改为区政府和区委机关所在地。
简约芳用手抚摸着汉白玉栏杆,好奇地打量着:汉白玉栏杆内的小柱子都是一个标准的样子,成圆锥形状,外面磨得非常好看。
现在作为区政府机关——这座十八世纪末的小型教堂,在简约芳看来,简直就是件艺术品。
“据说清末民初时期,冬塘有很多停泊的商船?”简约芳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河面上,问身旁的丈夫。
“茶叶、木材、还有数不清的药材都是从这里运出去的。甚至一些还远销国外。”
有过文物工作经历的文言凯查阅过乌浟县志,里面有很长的篇幅记载冬塘过去的辉煌。
院子里白桦树长得亭亭玉立、姿态优美,洁白雅致十分引人注目。这些枝叶扶疏、树干修直,丛植于区委院落庭园和周围的桦树,形成一道道美丽的风景林。
“要是人们的心也都这样,该多好啊。”文言凯看到眼前这些树干挺直的桦树,不禁感叹道。
“那不是跟你一样了吗?”简约芳拿树的样子嘲笑丈夫。
“无论多耿直的人,也难免有各种各样的想法。”
“那不也挺好吗?像这挺直的桦树,固然可爱;可是一旦遇上什么狂风暴雨,很容易折断。”
“我们是山区气候,暴雨的时候时常会有,但狂风大作的天气很少。”
文言凯说。妻子简约芳不是乌浟人,丈夫常用“我们”告诉妻子当地的一些事情。
“我年轻的时候,在冬塘工作四年。不论是山、是河,还是这里的人,都很朴实。”
也曾经当过冬塘公社书记的文言凯望着冬塘冬日的旷野说。
从楼梯口左转向二楼的楼面上铺有一层杉树皮,这种杉树皮在靠近屋檐前的地方,整齐地垒着一叠叠;往下看一楼则垒的更多,而是一排一排垒在屋檐下。
铺设在楼面上的杉树皮,除了用来减少人走动时发出的声音,还可以在这严寒的冬天可以起到保温作用,使室内达到温暖舒适效果。
冬季过后,这些杉树皮就会转移,成了茅舍棚屋的屋茸。
有一处人家,在一楼那排排杉树皮前面的两棵桦树中间,糸有长长的麻绳用来晾晒衣物。
有冻裂折断的桦树枝掉落下地面,发出“咔嚓”的清脆的响声。这时,已到傍晚时分,天空灰蒙蒙的。
文言凯为自己点了一支烟。 烟点着后,文言凯深深地吸了一口,他还是执拗地对妻子说:“你一会儿过去,与小尚说,让她答应与振实来往。”
妻子闻言不语。
“好像老周媳妇和二儿子过来了。我们去坐坐吧。”
简约芳刚才听到有人在院子里和雨秀春子的说话声。
她看着楼下院子里走动的人影对丈夫说。
“让老周的大媳妇陪我一起去,总可以吧?”妻子征询丈夫的意见。
“唔。”
3)杨梅竹斜街
从窄小的区委大门望过去,依稀可见伸出杨梅竹斜街道上古色古香的木结构斜顶阁楼。
斜顶阁楼的轮廓在夜色中黑魁魁地勾画出来。这些具有冬塘特色的阁楼,在建筑和布局上都下了一番功夫。
杨梅竹斜街过去是茶马古道歇脚的地方。现在大大小小的几十家企事业单位,几乎都集中在小巷两旁的房屋里。
小巷不长,却异乎寻常。
最近的是民国初年,这里几幢房子曾经居住过蒋冯何几派人马的头面人物。他们在撕杀的战场上伤痕累累,隐匿在这里疗养。
最经典的传言是:明代李闯王在杨梅竹斜街住了二天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杨梅竹斜街尽头就是“九鹤桥头”的东侧,那儿与木铺街相连。
简约芳和雨秀从区里走出来。简约芳要去看女儿宿舍,她担心这么冰天雪地的日子里,女儿住的房子的冷暖。
她把脖子上的围巾裹在头上,和雨秀一起走了出来。
她们相互挽着手臂,并步而行。
“妈妈的老家呢?外公外婆还健在吗?”
路上,简约芳问雨秀。
“外公五年前故去了。外婆还在。”雨秀回答道。小巷的青石板路面有点懦湿,路面光滑,俩人脚步放得很慢,走得小心翼翼。
“女儿大了,会关心爸爸了。可是最终还得嫁人。”简约芳有些感叹地说。
雨秀只是抿着嘴笑。她不知怎么回答。虽说小文是公公看中,让婆婆来说亲,但真正作媒的还是她。
现在要把挽着自己胳膊这个女人的女儿嫁到乡下寡居的大婶家,这个作母亲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她心里很清楚。
何况小文是来自这个家境条件不错的姑娘。
“雨秀,就是嫁了人,也不能忘记爸爸妈妈啊!”简约芳以长者的身份嘱咐雨秀。
“伯母,这是当然,女儿再怎么样,也是爸爸妈妈的女儿,那怕就是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孩。”雨秀回答道。
“伯母在医院上班,也遇见过父子母女打得头破血流的。几乎都是儿子结了婚分了家,女儿嫁了人有了自己的小孩的人。看到母亲和女儿,父亲和儿子这样的悖逆之事,我在想他们怎么能背人伦?心里面好一阵悲哀。不管是父母还是子女,到了相互之间拳脚相加人伦尽丧的时候,我在想,他们的人生是不是已经到了尽头?”
“伯母,您是大夫,一定见过不少这样形形色色的人。我可是从来没有见过女儿敢和母亲打架的呀。儿子和父亲就更不消说了。
“听您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我爸和我老爷爷平时对我们谆谆教诲。怪不得孩子从小就得培养。这一定是与父母在子女小时的教育有关。我们周家的人绝对不容许这样。”
“雨秀,你真是个好姑娘!看你现在总是为你婆家说话,难怪老周全家上上下下这么喜欢你。
“作父母的,不懂得教小孩,从小到大有理无理,动不动打小孩,到了小孩大了,开始还手打父母了。
“伯母跟你说句实话,要是振实是你公公的儿子,我们就不用考虑这么多了。我们怕要是振实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你公公还会象现在这么照顾他吗?万一他有什么困难,他家孤儿寡母的,谁来帮他?小文跟着他怎么办?我们可都是大家庭出身的人。”
简约芳说得很坦率。这些自己不能跟周瑞年明明白白说出来的话,现在她有意对雨秀说岀来,希望聪明的姑娘跟她公公递上这些话,让周瑞年知道自己作为小文父母的耽心。
“伯母,我爸一直把二哥当儿子,要不然那天晚上会那么狠手打他呢?就怕他犯什么错呀。”雨秀显得很真挚地笑着说。
周瑞年在上二个月用竹片打了振实一顿,原因是振实民兵队上的一个民兵在训练场上,用枪瞄准贫农伍五尺一只鸡,枪走火,把只鸡吓得惊飞,掉了几根鸡毛。振实赔了二元钱,伍五尺拿几根鸡毛,来到区政府找周瑞年告状,说是民兵用枪打他家的鸡吃。
她还没告诉简约芳,临近年节,周瑞年带着振岩振实他们兄弟俩去城里另外一些地方,走访二个伯父和公公的故旧。
这其中的奥秘只有周家的人才知道。
看得出来周瑞年对儿媳妇很慈祥,这一点,不仅文言凯夫妇和女儿小文看在眼里,就是雨秀自己心里也是明白。
“你公公说,你来冬塘这么多年,从未在外面吃过一顿像样的饭。让你一起来区里吃顿饭。”简约芳告诉雨秀说。
雨秀听后脸上马上绽开笑容,她满心高兴。但她口中却这么说:
“家里的饭很好吃呀。而且跟着妈和大婶一起,也学会了做饭,现在三四个、五六个人的饭也会做。尽管做得没有大婶和妈的好。”
“你大婶一个人怎么吃?在你家搭伙吃饭吗?”
“平常的日子里她自己煮吃。老爷爷不许。老爷爷说,只要家里头有人,灶台上一定要有饭菜香。这样不管是遇上什么样的风浪,家也不会败落。不过要是她忙时和在农忙时节,大婶就会过来一起吃。现在快过年了,家里事情多,大婶过来帮手,也就在一起吃饭。”
周家虽说有饱经世事睿智的祖父诲人不倦的教导,但简约芳想到的是:这被周家大儿媳妇说出来的孤家寡母的情形,女儿要是嫁给这样的家庭,会不会掉进寂寞的深渊?
对简约芳来说,张连英是这个沉闷的家庭的一扇窗。
要是女儿婚后在这个世界上不能如意地生活,母亲那份愧疚抑郁的情绪,就会沉重地压在做母亲的心上。
不过看到周家这个年轻的儿媳妇,这也不正说明周家家教的笃实吗?
简约芳往雨秀脸上瞄了一眼,现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心中感到如释重负。
女儿自己也说,周瑞年看到女儿把自己的饭给小乞丐吃,才替振实来相亲的。
周瑞年看重的是女儿的人品。至少振实的人品是没问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