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一说层次

这个话题很多人不愿意听，因为“大家都差不多”这样的话好听一些。

可是，层次问题是个很大的问题，不管你承不承认，它是客观存在的。

比如道德。有年迈者摔倒路上，有人急忙跑过去扶起来；有人观望表示怜悯；有人说他在讹人；还有人说，这样的人还活着干嘛，轧死得了。这里有没有一个层次问题呢？

比如诗歌。“全国人民斗志昂，打败美国野心狼。”有人说，好诗!挺押韵的，琅琅上口；有人说，它充分表现了中国人民不畏强暴的坚强意志，在意境上有新的突破；也有人说，写得啥呀？这也叫诗？这里有没有一个层次问题？

比如信仰。有人说，钱就是爹，说别的都不好使；有人说，做恶事死后会去十八层地狱里；也有人说，活在当下，信什么上帝？信你个鬼？这里没有个层次问题？

我有一个这样的观点不知对不对，我们的人生其实像小鸡一样，最初在蛋壳里。与小鸡不同的是，人生需要突破多层蛋壳。每突破一层，就会有一些新的认知，此之谓境界。

前些日子，因为整理书架，重读了一遍鲁迅的《朝花夕拾》，感觉好陌生啊。比如里面有个“阿长”，我记得中学读它的时候，很烦这个老太太，好像是因为她弄死了鲁迅喜欢的猫。现在读来，却觉得阿长可亲可敬。如果，将来再读一遍，我应该能读明白，鲁迅为什么要写阿长。人生的过程，其实就是一个不断突破“蛋壳”的过程，是一个层次到另一个层次的飞跃过程。但是要说由此可以轻易达到某种境界，那也是笑谈，比如渺小如我者，鲁迅先生的高度和境界，想触摸一下也够不着。

最近有个消息，联想集团董事长杨元庆，把8000万元发给一线职工。这个8000万是按规定奖励给他个人的，揣起来一点也没毛病。司马南的粉丝对此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就是不能从层次、境界上来分析这件事。捡到一百元都会激动的发抖的人，怎么能理解一掷千金的行为？不要说低层民众，即使年入百万者，为杨元庆的作为感到惊讶的也大有人在。这里没有个层次问题么？杨元庆有钱是肯定的，但是，挥挥手一样把8000万发给职工，能从“有别的目的”，能从大方不大方的角度来理解么？这是不是一个做人的境界问题？

佛教是特别讲究层次和境界的，不说从一般僧侣到方丈到主持到护法到天王再到释迦牟尼是多少个层次，就说地狱，也分十八层的。最底一层是恶鬼，要接受剖腹剜心一类最酷烈的惩罚，而且，永世不得超生，求爷爷告奶奶也不好使，甚至想脱生为猪啊猴子啊也不可以，一辈子就这样了，叫做“永世不得翻身”；再往上一层，待遇稍好一些，只是把手脚剁去或者把耳朵割去，但是仍然不能脱生为猪啊猴子什么的，还得受着；再往上，就能进入六道轮回的循环中了，估计是在判官的监视下，鬼们是否对于判官有贿赂行为？这个说不准；地狱的最高一层，实际上是地狱和人间的结合部。在这里，根据阎王爷的指示，加上在地狱中的表现，鬼们各奔他乡，纷纷投胎转世去了。有的去了官宦人家，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有的去了王爷府上终身为奴，也有的送外卖或赶大车，甚至，连爱情和婚姻也与此有关，叫做“前世姻缘”。媳妇俊不俊？婚后幸福不幸福？两口子是不是吵吵把火地总干仗？似乎都能在“前世”里找到说法。

佛教的核心是教人弃恶从善，从地狱到天堂，虽遥遥万里，一心向善终可到达，信佛的人都信。但是，其中的层次和境界的理论，格外引人注目。那十八层地狱，岂不是十八层“蛋壳”？其实，地狱的大门也是敞开着的，即使做鬼，你只要真的弃恶从善，好好改造，突破层层“蛋壳”，还有重新做人的可能。

我的这个“蛋壳”理论，其实能解释许多问题。比如，有些人做了一辈子菜，总是很难吃；有些人下了一辈子象棋，总停留在“马走日、象走田”的水平上，为什么？因为这些人囿于某层蛋壳里出不来了。而且，我们发现，极少有人认可这一点。《水浒传》里有个李逵，一身蛮力，一直到老，心智只停留在孩童的水平上，但是，他连“有勇无谋”这样的话也拒绝承认，你若说了，他肯定就恼了。网络中，连初中水平也没有的人，批莫言，评方方，对余秀华的诗歌说三道四，对“伤痕文学”乱加指责，忙得不亦乐乎，这现象多得很，可是，你若提出批评，他就会振振有词道，食客不可以对厨师做的菜评点么？

我说的“蛋壳”理论，强调层次，并非是要人为地划分人的等级，而是要让包括我在内的人认清自己，找到自己在社会中的定位，努力寻求“蛋壳”的突破，再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