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船（66）

等我醒来，发现自己枕着李炎的腿坐在大厅的大理石长椅上。额头冰凉潮湿，全身无力。等彻底清醒后我猜测自己刚才晕倒过。

一旁有几个学生窃窃私语。我勉强起身，坐正身体后，感到体力很快恢复。

“对不起。”我对他说道。

“没关系，你比以前更瘦了。”

“嗯，吃得也不算少。”

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竟然这么让我躺在腿上，被同事看到会怎么想？难道他要去解释方侑昏倒了吗？

“刚才说？”他的声音很轻，但我听得清楚。

“去我家吧，如果没课的话。”

“学院已经放假了。”

“那我上楼和主任说一声。”

以为需要很大勇气才能和他好好说话，没想到心情却很平稳。真正说起话来，说起这些彼此领会的话时，我竟然一点不觉得羞耻。是因为刚才他身体的温度又一次传到我的身体中吗？

回到中心时，主任正在电梯口等电梯，我说，“没什么事的话，想先回家休息。”

他迟疑片刻，点头答应。紧接着又说，“跟你说的事，还是问问吧。老实说，是我有些担心。”

“主任自己可以去问，他就在楼下。”

“什么？”

“李老师就在楼下躲雨。他可不喜欢下雨。”

“你也知道他不喜欢下雨？”

“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吧。每次一下雨他就让学生把窗帘拉起，也许在南方住不习惯吧。南方雨水太多了。”

“以你的专业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吗？”

“不觉得。”

我回答得很干脆，但心底里却感到一些不安，自己从来没有想过怕雨的行为会是什么问题。一直是我依赖着他，怎么会怀疑自己依赖的人有什么问题呢？

主任和我一起下楼，见到李炎时，两人看起来都很高兴。教学楼外的雨还是一阵大一阵小，我猜这个时候他不会愿意往外走。

“方侑。”

一个不该在白天出现的声音闯入我的耳朵——是明凝。

“我来接你下班。今天能早走吗？”

我看着李炎和主任，他们也听到声音朝我看来。明凝又问，“要不要和你们主任当个招呼？”

“不用。但我还有点事。不是说晚上见吗？”

“我刚才给你消息说一会到。”

“啊，我没想到是这个意思。”

“治疗师的理解力出什么问题了？”他笑得很开朗，手上的伞非常大，足够把我们两人包裹其中。伞尖淌下的雨水沿着地砖缝隙流得原来越远。

“嘿，发什么呆？”

“我现在还有点事，晚一点给你消息。”

“那我在楼下等你好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你不用睡觉吗？”

“不用睡觉，飞机上有的是时间睡。”说完这句话他的眼角突然绷紧，好像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方侑，你有事？”李炎向我走来，小声问道。

“没有，我没事。”

“有事先去忙吧，我，没关系的。”

有关系的是我。

“明凝，你先回去好不好。”

没有回答，他看了看我，又朝李炎看去，随后低身在我脸上亲吻了一下。

“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消息，我会立刻回复，电话也一定会接。”

“嗯，好。”

关照完，他打开伞朝雨中走去。我有一丝不舍，明明还有两天时间，总能见到一面。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却感觉两人从此再无法相见。他就像我在山中遇到的人，卖草鞋的、寻找七子花的，还有挑着柴，冲我微笑，一转眼就消逝不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