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一写的第一篇小说
对马尔克斯的拙劣模仿
——为生命,为爱
尽管已婚十三天，我却毫无快意，活似一具行尸。我爱我的妻子，我们自幼相识，同窗多年，后因学业分离，直至近年才再度重逢。按理说，能弥补年少遗憾，该是莫大欣慰——世上少有这般姻缘。可我始终不自在。或者说，随时间沉淀，我发现自己或许并不爱她。她没变，依旧那般有趣天真，但我老了。不再激情，不再幽默，不再吐露情话，不自由，甚至也不思想了。我既厌倦惊涛骇浪，又难安于风平浪静。也许真如亲戚所言，是命中注定吧。细水长流，像绝大多数婚姻那样。我固执地认为，只有死牢般的婚姻才能长久。人类是情感动物，激情燃尽便是万分厌倦，哪有什么永垂不朽？唉，人生得意须尽欢！可我日渐不耐，受不得她半点唠叨。人到了这年纪总爱熬夜，今夜亦然。午夜过后，整座城市沉入梦乡，我的眼皮也终于开始打架，却又不甘就此睡去。起身冲泡咖啡，弄出些声响，惊醒了她。
“大半夜的，不知道轻点？家里人都睡了！”她的声音带着睡意。
“哎呀，白天不是说了没热水？我提醒过你去烧的，看你老这么粗心。”她埋怨道。
勺子在杯中停住。或许是浓重的困意搅浑了思绪，我强作温和地应道：
“哈哈，还真是。吵醒你，我挺难受的。这就把明早的水也烧上，你快去睡吧。”
她傻笑起来：“没事，我本来就不困。来，你过来。”
我没动。她却摇摇晃晃地走近，我没看她，她却从背后搂住了我。
“这么大个人，泡咖啡还要人操心？给我！”说罢便拿过我手中的杯子。她低声呢喃：
“那次以后……你，还喜欢过别人吗？”
这问题来得突兀。“没有，”我说，“高中时我就没和女生讲过话了。”
“是不是我让你伤心了？”她问。
“不是。只是再没遇到过像你这样的人。”我回答。
“对不起。”她说。
她的手轻轻揉着我的背，下巴懒懒地搁在我肩上。肩周炎竟出奇地没有发作，一种莫名的舒适感弥漫全身。
“可我后来结了很多次婚，”她说，“每一段都不如意。你知道的，他们只贪图一时欢愉，热情耗尽便不再去爱。所以我不再信男人的承诺，他们的心思都在下半身……不该信的，真的。”
“那都不是真正的爱，和你不一样。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但跟你说话，我会莫名地高兴……嗯，和你在一起时，特别幸福。从以前到现在，一直没变。”她接着说，“那种感觉在别人身上找不到。我有感觉，他们的眼神不干净，你知道吗？可你嘛，看我的时候，眼睛傻傻的，很单纯。你和他们不一样。”她故意把脑袋凑近，我们的眼睛几乎贴在一起。
我笑了笑：“毕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嘛。记得以前你说过，所以我唱歌时你总不许我闭眼。对了，你说过之后，我就再没听李荣浩了。”
她说：“所以你老听周杰伦呀！Oh no, 他的眼睛可一点不比李荣浩大哦！”
我们都笑了。
她又问：“但我知道，你听周杰伦绝不是因为这个，对吧？”
“哈哈，当然不是。”我顿了顿，某种久违的感受莫名涌上心头。
“嗯，我就知道。哎呀，我都知道。呵，你老是不把别人的话当回事，我哪能对号入座呢？讲真的，你为什么喜欢听周杰伦？”
“为了你。”沉默良久，这三个字终于费力地挤了出来。
她抱着我哭了。我问她哭什么，她说：
“没什么，我……我哭了吗？”
“你哭了。”
“你为什么哭？”
“为了你。”她说……
“对于那次，我很抱歉。”她又说。
“我知道。我已经原谅你无数次了，”我半开玩笑地说，“自那以后，我就没再想你了。”
“可我每天都在想你。”她接道。
“好的，嗯，好吧。我不再提了，你也别提了。”她说。
“我会的，不再提。”我回答。
她的泪水滑落到我的脖颈上。
“你又哭了。”说着，我抬手擦拭她的泪，手指轻抚她的脸颊。
她不再言语……
“我困了，我们去躺会儿吧。”我带着她起身。
“就在这儿吧，”她说，“不想动了。”
“好，就这儿。”
没在意地板的脏乱，我们躺下，身体仿佛要飘浮起来。
“现在的我们，还够相爱吗？”她轻声问。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在六十八年十一个月零二十九天的日日夜夜里，我想，我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什么答案？”她又问。
……
翌日清晨，物业来查看卫生时，在地板上发现了两具早已冰凉的身体，他们紧紧相依。有人立刻认了出来。
“哎呀，这不是那对夕阳红新婚夫妇嘛！真是的，一大把年纪了……”一个声音说道。
“别这么说人家，”一个小姑娘反驳道，“浪漫至死不渝懂不懂？”说罢，拉着男友的手离开了。
这对新婚夫妇（各自）的子孙很富有，为他们举办了风光的葬礼，将二人合葬。
墓碑上只刻着两行字，言简意赅：
“云一民，男，享年八十三。”
“程颖，女，享年八十三。”
葬后第三年，坟墓便无人问津，坟头野草蔓生。
一位扫墓人为此处的荒凉停下了脚步，看着空寂的墓碑，上面依旧只有那两行字：
“云一民，男，享年八十三。”
“程颖，女，享年八十三。”
他仔细端详，仿佛看见两行字中间，隐约夹着几个极小的字。扫墓人拂去尘土，字迹分明：
“一生一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