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凉州牛角
最后一只信鸽和所有的信鸽一样落在窗棂上，它歪着头看着有些陌生的接信人，扇动翅膀朝后院飞去。
贼心不死的刘荣拿过弹弓就要将信鸽击落，一只羽箭横空而来击落了他手中的牛筋弹弓，刘荣回头，迎接他的是几名凉州老兵的怒火。
“杂碎！”凉州刀无坚不摧，手无缚鸡之力的刘荣没有辩解，闭目等死。
白虎大街横亘在城门前，东西两侧没有任何可以遮挡风雪的建筑。寒风阵阵，大雪下的越来越大，几乎挡住了视线。
相貌清癯的中年文臣站在漫天风雪之中，当年在战场受的刀伤在寒风中愈加疼痛，可他依然孤独倔强的立在雪中，像是一杆永不会屈服的战旗。
“大将军去了裴家，按理来说现在也该过来了。”两名守城老兵和文臣一起站在风雪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他们久在京都，朝廷对岳松的猜忌总是有些只言片语会传到耳中，再联想到有些反常的御林军调动，两名老兵对视了一眼。
本来默然独立的文臣霍地一下睁大了双眼，他也不言语伸手甩去皮氅，拔足狂奔，直冲朱雀大街而去。
两名老兵也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的紧随其后。
杜昌的皮鞭黝黑，在漫天飞雪中显得尤为明显，一道又一道的黑色弧线出现，伴随着的是一个又一个消逝的生命。
而短刀侍卫却与他不同，随着雪花越来越大，原本黑衣也渐渐落满了积雪，不一会儿彻底变成白色的侍卫与这片飘满寒风和白雪的天地融为一体。
除了倏而闪动的刀光，和喷洒的鲜血，没有人可以看见他的身影。
岳松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前行，拉车的烈马也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眼见街道尽头那巨大的朱雀石刻越来越近，宋林终是咬着牙又朝天上发出了一记号炮。
四名头戴斗笠看不清面容的的女子突兀出现在长街之上。
御林军尽数退去，先前的杀戮和喧嚣也随之转瞬即逝，杜昌苦笑着收起熊皮鞭，用鞭柄捅了捅短刀侍卫有些无奈道:“梁小哥，今天怕是要交代了，你身法好，要是能保着王爷出去别忘了我房里还有一坛二十七年女儿红……”
王妃看了一眼从信鸽腿上取下的信息，短暂的失神之后依然抱着刚刚停止哭泣的良泽轻轻晃动。
“叫澜儿来一下。”虽然那张字条上的信息仿佛滔天巨浪一般，王妃的神色也未曾比以往有丝毫变化。
不多时云澜与春庭就嬉笑着跃入暖堂，抖落了两片积雪。
“澜儿，一会所有人都会保着你，你记住一定要把你弟弟一起带出去，从此以后隐姓埋名再也不要回京都！”
“母亲？”云澜有些茫然，他自幼长在京城不像凉州能经常看到这样的大雪。
刚刚燃火融雪浇桃树的千金小姐面带疑惑，从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可以让她皇族出身的母亲说出这样的话。
“澜儿，你快些长大，但记住不要想着报仇，更不要去凉州！”
“春庭，你与澜儿情同姐妹，以后就有劳你了。”王妃说话间就脱下手上玉镯又摘下了浑身细软，堂堂镇北王府，哪有过夜余银。
许志远脚下踩着被打断四肢的刘荣，苦笑中带着几丝不甘。
“若不是当年将军动了恻隐之心，你早随着你的家族和故国一起化为飞灰了。”
“叛徒的儿子果然也是叛徒！”
岳家的数百名府兵早已集结完毕，府外的情形已经与地狱无异。
换上一身火红战袍的王妃一手抱着良泽一手牵着云澜从暖堂走出，径直向府兵跪下。
“诸位兄弟，事态如何已无需多说，凉州无降卒，唯死战而已，但我斗胆请诸位为王爷留一点骨血！”
众府兵全是凉州退下来的老兵，此时没有一人矫情去搀扶王妃也都轰然跪下沉重叩首，一个字也没有多说。
君子一诺，无非生死！
云澜接过良泽看着正睡得香甜的亲弟弟不知所措。
……
白虎大街上狂奔的中年文臣已经甩掉了能甩掉的所有厚重衣物，直到看到无数重伤的御林军出现在面前才骤然停下了脚步。
“呜……”两名紧随其后的老兵吹动牛角号，声音厚重低沉，随着风雪扎实沉重的传遍了京都。
数十座军侯府内的前任或现任将领几乎是同时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地穿上战甲。
聚众饮酒的，围着火炉吹牛的，在雪中疯跑狂喊的所有从凉州退下来的凉州老兵全都抽出长刀像号角声传来的地方奔去。
凉州牛角，吹动可得天下兵。
只是每一座凉州军侯府外都早已被围的水泻不通，强弓硬弩在皑皑白雪中沉默的像是一声叹息。
第一波前往支援的凉州老兵被射成了刺猬，当然还有第二波和第三波。
没有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也没有想象中的慷慨激昂，他们只是冷漠的倔强的赴死。
“留着性命不好吗？冲什么？有你们什么事？你们早就退下来了，你们不是凉州兵了！”一名御林军部将忍不住开口劝阻。
迎接他的是更多沉默赴死的老兵，这些老兵退伍后无家可归，多被岳松安排在各官员府邸担任一些保卫工作，凉州兵善战，一时也算是达官贵人的心仪之选。
当然也有在京都从事各种职业的老兵，他们退下来的更早，而且多是残疾，本来都有些糊口的营生，只需低着头未尝不能安安稳稳的了此残生。
可卖早餐的瘸子掀翻了刚刚煮开的菜粥，从门后拎出一杆闪着寒光的长枪。
做豆腐的独眼扔下刚刚加上大火的铁锅从墙上摘下一柄钢刀。
青楼深处正陪着姑娘笑脸的独臂龟公掉头就走，还甩了试图拦住他的老鸨两个清脆耳光。
岳松听到号声远远看向了向他狂奔而来的中年文臣。
“不要过来！”岳松纵声高喊，可不知是风声太大，还是文臣置若罔闻。
一名戴斗笠的女子娇笑着摘下斗笠，露出一张妖艳淫荡的面容。
斗笠在风中旋转飞出，正在奔跑的文臣被懒腰斩断。
半截身体还在往前爬的文臣面带微笑，不多时便被大雪淹没。
“岐山四狐，你们没了。”岳松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句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