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

“没什么事了吧？没事我挂了啊。”

电话中隐约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传过来，我抿了抿嘴，想说的话还没说出口，电话已经挂断了。其实是想说，爸爸，能不能给我转点钱过来？

我揉了揉膝盖上的青紫，抬头一看快到要去打工的时间了。赶紧头发抓抓梳了一个丸子，又把昨天换下的衣服放进洗衣机，背上背包，嘴里塞了一块白面包，悲戚的情绪就这样在收拾东西中消弭殆尽。

来到雪山脚下，所有的情绪都已经无影无踪了，我只想能准时打到卡。卡什殷切地接过我的背包，它太大，会卡在打卡器的通道口。滴地一声显示我成功了，我才长吁一口气退出来，在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这里的雪山是这个岛国有名的旅游景点。现在是旺季，像我这样的国际留学生在这当导游，薪金要比其他地方好一些，所以哪怕他这时间苛刻，不光当导游，还要兼策划，销售之类的活我也很珍惜。特别是去过了那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后——有一家餐馆从来不让我送餐，永远在看不见人的地方要么后厨打杂，要么闷在厚重的卡通服里。

难道我就那么见不得人，结工资的时候还被克扣了一部分。老板说我的语言不过关，去他娘的不过关，我除了在跟他吵架的时候有一些障碍，其他跟同事沟通全程无曲折。倒是有客户让我沟通呢？

还有照顾失智老人的活，这里有专业的团队，专门应对一系列的问题。结果我只是去打个杂的，结果一到地方，一起去的人全部都看不见，我要自己给她擦洗。对方睁着眼睛一动不动躺在床上，我就轻轻搬动了一下她的脑袋，她就头往旁边一歪，嘴角留下了一丝口水……

总之心惊的时候不是一两次了，最痛苦的莫过于守着一场学术实验一两天，忙到凌晨却无所收获。我又一次从实验室推门出去，地上已经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走出去后面是一串黑色的脚印，我紧了紧防风衣，用围巾从脖子到头都包了起来，就露出了两只眼睛。

推着自行车走了好一段路，麻木的手脚终于灵活起来了，我试着上车骑行。昏黄的路灯在我身侧拉出长长的影子，一直伴随着我前行。车轮在雪地里，宁静中好像有薄冰碎裂的声音，又有泠泠的水声，唯独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车子毫无征兆地往旁边滑去，我晃动龙头挣扎着，终于不受控制，我从车子上跌了下去。

本来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很久，也许以后工作生活就都在这里了吧。蓦然回首，那样的想法已经被时光远远地抛在时间的废墟里了。

我从来不知道地震，海啸会令人那么无助，一开始到处是喧闹的人群，你被裹挟其中，像是无辜的黄羊，惶惶然不知所之；而后又像是脱水的鱼儿，慌慌张张得束手无策……

于急乱中，中国大使馆派出援助了，我忍住泪水，登上了回家的飞机。回家，不管前面有什么难题，我的心里只有这一个强烈的念头——我一定要回家。

干涸了的泪水是在故宫的宫墙门口留下来的，那天爸爸带我去故宫，他犹记得我小时候看日落紫禁城，说过最喜欢故宫。

“怎么了？”他有些紧张地问。

“没什么。”我揉了揉眼睛，“只是觉得这个中国红真好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