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哑·壹

“他们跟我讲，只要跟观音磕一千个响头，我就能见到你”

大家都说，他每天在菩萨面前磕一千个响头，他肯定能再见到她的。

老哑已经四十多了，不过看上跟五十多一样，一顶黑色的头发看不出年轻的痕迹，上面总有些头屑或者是其他的痕迹。

胡子像撮野草。

赤黄牙齿叼着软塌塌的双喜香烟，笑起来带着奉承，两道眉被皱纹向下拉着，露着牙跟人笑。

老哑不是哑巴，只是说话含糊，村民便给他的特点夸张。

老哑有两个爱好，折断村头刚开的桂花跟在菩萨前跪着。

村头第一朵桂花开的时候，老哑跪在佛堂前，整个身躯缩在蒲团上。头趴得很低，低得天灵盖能触碰到阳具顶端。

“观音大士，您见到我，也能见着她。如果您有见着她了，劳烦您跟她说，桂花已经开了。”

有时天刚亮，老哑站在桂花树下，两手拢在衣袖内，脖梗缩在领口里。当时月亮还挂在西边，像一朵还没掐灭的灯花，雾蒙蒙泛着青光打在老哑脸上。

像站在海另一端的人。

看到老款轿车驶过，老哑会急匆匆靠近，俩只手并拢在口袋里，驼着背低着头，斜愣着眼睛往里看。

没人知道他在等谁。

桂花谢了，老哑整个人摔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有人说老哑在等某个人客。

另外以老妇为首的组织则异口同声说老哑被山厝沟的娘娘下了咒。

不过我知道，这个秘密老哑跟我讲过。

以前老哑有个女同学，后来去加拿大华盛顿读书，至于是否真实，加拿大有无华盛顿，我无从考究。

“小哑巴，你们村头的桂花开了，我真想看看。”

老哑没言语，翘课去村头薅下一整把桂花。

他一直有个遗憾，在某个长满青苔的夏天，世界一直湿漉漉，日头出来把整个回忆变得和蒸笼一样。他站在学校门口，手里攥着一束掉光的桂花枝看着远去的黑色轿车。

当时只有广州有机场，他就朝广州的方向跑着，手里紧紧攥着桂花。

有时候我想，他后来没有收垃圾的话，应该是个马拉松选手。

没有电影里追逐轿车的镜头，他也不知广州在哪里，只是顺着柏油路跑着。

大概跑了三十公里，他软倒在地上，嘴巴大口呕着血，眼泪软绵绵糊在脸上。

“呜呜呜，呕。”

前几年，桂花很早落了，他哭得很大声，口齿清晰地说道：

“他们跟我讲，只要跟观音磕一千个响头，我就能见到你”

----

响山《岁月的船》

老哑·一

共五章（暂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