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峨嵋

上

虽说是土生土长的四川人，但活到将近四十岁了，却还连峨嵋山也没有去爬过。有时在风景图画里看到它的景色，有着大山气势磅礴的巍峨，也有着青山婉约缠绵的秀丽，更透出一股处子般的白玉无瑕的神采，真让人无限的向往。在别人的文章里，我隐隐听到了古寺深沉的鸣钟，也领略了大山野猴的刁顽，文章中摘抄的古哲先贤的文章如同醍醐灌顶，让我惊觉于圣山圣人的完美统一，也让我在梦中时时依偎在她的怀抱里。

两年前的春节，我带妻儿到成都去玩，这是我们一家人在春节里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刚到成都，看见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欢乐景象，一家人觉得真开心。我们两个大人，因为做生意进货的关系，一年里要到成都十多趟，在这时，却仿佛面对着一个十分陌生的城市，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竟不知道到那里去，两天下来，除了逛了几个著名的大超市，到游乐园里玩了一圈之外，就是成天沿着街赶路，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在这时，女儿反而成了我们的向导了，不到六岁的小孩子，仿佛被城市激发出了无限的灵感，从她嘴里竟然蹦出许多我们所不知道的地方，有时虽然不想去，但想想就是带孩子出来长长见识的，心里虽然十分的不愿，但双脚却不由自主的朝孩子说的地方走去。在成都呆了两天，除了累还是累，这中间，要不是我坚持一下，到武候寺去领略了一下“锦里”的小巷，真不知这趟成都来的有何意义。第三天晚上，妻子说起放着过节店铺好好的生意，出来花了这么些钱，有点不值，就想第二天就回家去了，听她这样一说，我心里更觉得不值，于是和她说不想回去，想换一个地方去玩，听到我这样一说，妻不同意，正要败下阵来，女儿帮了一个大忙，在关键时刻坚决站在了我这一边，终于促成了我这次难忘的“峨嵋之行”。

正月初七下午，我们终于到了峨嵋山山脚的抱国寺，下了车，草草吃了点东西，将行礼安顿在一个小旅馆里，我们一家人便迫不及待走出旅馆，来到外面 我们刚才下车的公路上，这是一段上坡的路，经过改革开放这么些年的建设，在旅游车下车的地方，早已建设得十分的整洁，公路左侧的房屋统一规划，饭馆、商店、旅馆一家挨着一家，错落有致，虽是钢筋水泥的建筑，但通过对外表的粉刷、雕饰，均显得古色古香，路的右侧是一片顺势而上的草坪，草坪里零星栽种着一些柳树，中间留出行人走的路，远处绵延的群山宁静而又肃穆，在沉沉的暮色下，宽阔而又辽远。

正当我们随着人们走在一段长长的坡路上，略显得有些迷茫时，眼前忽然出现宽大的广场，广场的右边是一道长长的瀑布，水声潺潺，瀑布中间嵌着一个巨大的岩石，下面镌刻着“秀甲天下”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广场尽头踏上八级石阶，矗立着一座金碧辉煌的门楼，正前方挂着一个书写着“大光明山”的匾额，此时此刻，我虽然不明白“大光明”是什么意思，但亲眼目睹这几个字，刹那间给人内心以一种强烈的振撼，在那一刻，我知道我靠近了峨嵋山，我怔在了那里，内心涌动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站在广场中间，此时此刻我都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眼前的景致，其实说它是景，又觉得有些不准确，因为令人目不瑕接的人文景观，使人犹如来到了历史的长廊，门楼附近傍在路边又是一块大岩石，从上至下刻着“震旦第一山”五个大字，笔势狂野，似有唯我独尊这意！再走过去，又迎来一段长长的碑刻，均是现代名家巨匠的墨宝，正当我想细细观赏时，妻儿却在前方催促。愰惚之间，就来到了峨嵋第一寺—抱国寺。

抱国寺前面是一处极宽敞的青石板铺就的坝子，远远看去，抱国寺的地势显得很平坦，但一走进寺门，却发现完全不是这样的，寺院的建筑顺着山势而上，最低处是大雄宝殿，中间依次是观音殿、藏书阁等，每座庙宇前面都有或多或少青石梯游客的心情虽然很急，但走过这几级石梯后，你的心情会变得安详而又宁静，所以尽管人很多，但一点也没有嘈杂的感觉，踏上石阶，不未进入大殿，无一例外的都摆放着一个巨大的香炉，里面香烟袅袅，点上三束香，插上一对烛，人们静静地做着，表达着虔诚与信仰，看到别人是那样认真地做着这一切，我似乎心有所动，可我们只顾着眼前的美景，就忘却了这一切，现在看来，这似乎也预示着我们下山时发生的那令人惊魂的一幕。

出了寺门，天色已经暗下来了。草草地去看了一下圣积寺的大钟，我们便踏上回旅馆的路。在广场看见几个旅行社的年青女导游在热情向游客推销峨嵋一日游，其中一个身形单薄的女孩就站在我们一家人不远处，显得神情落寞，看得出来她想和我们说话，但她却显得是那么的胆怯，只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慌乱朝我们身上扫，不敢正面看我们，看到她这种样子，我忽然明白，在广场上这么些人里面，其实还在那么一种人，那就是那些成天为生活在奔波的人们，就象眼前这个清秀的女孩，如果不是因为生活的重负，她又怎么会放弃与家人团聚的美好时光，站在这寒风刺骨的地方招揽生意呢?想到这些，在那一刻，我忽然多么希望她会开口对我说话，就算她表述得不清楚，我都会成全她这桩生意，但直至我听完了她的同伴的介绍，决定不参加这样的旅行团时，她也没有和我说一句话，看着她瘦弱的背影湮没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一股莫名的惆怅忽然将我包围。

由于时间的关系，我们选择了坐车到雷洞坪下车爬山上金顶的路线，所以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来到旅游车站坐车。

因为是冬天的缘故，起来时天虽然很黑，心里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异常。但当旅游车走过了一段路，车棚顶忽然响起噼噼啪啪的雨点声，车内不知谁对身边的同伴轻轻说了一句，“下雨了”，竟然引起了车内的一片躁动，正当大家都觉得不知怎么办进。开车师傅不经意一句，“山上还下雪呢?”，却马上将人们失落的情绪抚平了，有的人甚至变得有些兴奋，“下雪！是真的？”,一听口音，就是广东人。果然，经他这样一说，我发现我们早已经钻进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里，强劲的灯光射进路边，树丛堆着厚厚积雪，但这雪只给我带来一个大大的凝问：这雪不知下了多久，而山上的雪又不知有多大？

这一切对我们一车的旅伴来说都如同一个未知的谜，我们面前仿佛正面临着一场今生未曾经受的考验，令车上的每一个人都陷入了阗寂的沉默之中。而我更为自己此次仓促的决定而感到十分的懊恼和后悔，心情异常的低落。

旅游车走着，走着，仿佛行进在一条极其漫长的一段路上，但天在一刹那间 一下就亮了起来。眼前的世界也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崎岖而又险峻的山路，穿越在白茫茫的山林之中，仿佛正带着我们迈向一个古老而又圣洁的世界，但这个世界仿佛只存在了那么短短的一瞬又消失了。因为汽车相遇时发出的嘹亮的喇叭声，又把我们带进了现实的世界中来，接待站、滑雪场…….。一个个现代的收费建筑横亘在我们的路途中，也让人们感受到了世任何时候明之累，想尽快逃出这世俗的羁绊。

雷洞坪就是一个大型的停车场。要上金顶的人们都要在这里下车，爬山或坐索道上去。

峨嵋山的道路因为多年来的修整，全是由条石铺就而成，下车向上走上不远，这样的路也挺难走了，因为路面上积雪渐渐厚了起来，上山和下山的人们都挤在狭窄的路上，遇见人多的时候，不得不往没有路的地方让去，表面上看上去是雪，下面却是坚硬的冰凌，稍不注意就会滑倒，但是从人们的脸上，却看不出一点的犹豫和畏惧，因为人们心中都是有着一个明确的目标—金顶。这段路沿着陡峭的山脊而上，刚开始我并不明白这一点，因为只顾着往上爬，但当偶尔停下来往回看去，眼前的景致却令我惊呆了：一道金色耀眼的光芒，如同一把巨剑一般，在乌黑凝重的天幕上拉开一道口子，从这道口子里喷薄而出的光芒，刚好落在一段险峻的悬崖边，上看是一片白雪覆盖的密林，虽然苍茫、凝重，却因这缕阳光而有了生机和灵气，陡然直落下去的山崖上长满了绿色植物，此时如同被洒上了一层油亮的金粉，枝叶婆娑而又清翠碧绿，崖底是另一条蜿蜒起伏的山岭，这片明媚的阳光洒过去，如同缕缕春风一般，染绿了山岭，使人仿佛看到了一个春意盎然的景致。春天和冬天就这样奇异的结合在一起，不禁使人惊异于大自然的造化与神奇。

从接引殿上山，路上的行人变得十分稀少了，因为多数人都选择了坐缆车上金顶。穿行在白雪茫茫的松林里，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几乎看不到原来的路了，久积不化的雪，踏上去发出“嚓、嚓……”抑扬顿挫的声响，在寂静无风的时候，这声音听起来是那么的清越、高亢，里面满含着登山者的激情与梦想，但当寒风在耳边怒号，林海里翻起阵阵松涛的时候，大山仿佛在一刹那间就摇身一变成了一群饥饿的狮子，正张牙舞爪地向我们扑过来，想要把我们捏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