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一

太阳底下，或者月亮底下，每天都会发生各种各样的事。这些事或许值得注意，或许不值得注意。在喜欢看热闹的人眼中或许司空见惯，或许觉得新奇古怪——但这些事总能供一些无聊的人消遣。

视线转到某街区一角。不必在乎街区的名字，因为每条街都有可能发生类似的事。

一位中年男子一面假装沿街边散步，一面仔细聆听路人的对话。恰好有两位女大学生聊着天向他走来。中年男子蹲下身子，假装系鞋带。他一面用手把系好的鞋带松开，一面目光敏锐地瞥向女学生：其中一位面带愁容，似乎有什么心事。旁边的女生和她说着一些话，她也没有注意去听，只是一味地向前走着，保持沉默。

中年男子跟着两位女生来到公交车站。在车站站台，面带愁容的女生和同伴挥手告别，独自走到一位老爷爷身后，自觉排队。中年男子趁机排在了女生身后，张望着公交车即将出现的地方。他注意到：女生向前呆看了十几秒钟，之后从背包里取出耳机，插在手机上听歌。女生闭了眼睛，完全沉浸在音乐的海洋，根据她的神情，中年男子断定这是一首伤感的歌。

而此时，作案经验丰富的男子也已经知道：她的钱包就在背包里。

二

中年男子环顾四周，迅速而轻巧地拉开女生背包的拉链，摸索数秒后取出钱包。随后男子又拉开大衣拉链，右手拿着钱包伸到大衣里。

这名中年男子曾经是位职业小偷，所以直到现在还保留着在街道旁对路人察言观色、倾听他们谈话的习惯。他的目标一般是那些财大气粗的人——由于他们并不缺钱，所以偷这些人钱让自己没有负罪感。至于跟踪女大学生，还是第一次。

虽然早已熟练了偷盗技巧，但这一次他要做的事还是让自己紧张起来。拿到钱包的过程十分顺利，但他得手后没有离开犯罪现场，而是继续站在女生身后。中年男子在大衣内兜里对钱包进行了一番操作，随后准备将钱包放回女大学生的背包。他是在炫耀自己的偷盗技术吗？就像那些财大气粗的人通常无时无刻不在炫耀自己的钱财一样。他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只是觉得这一次一定要这么做。这么做又偏偏使他感到紧张。

中年男子将钱包放回女生背包时忘了留意周围人的动静，而偏偏有一位富有正义感的热血青年看到了这一幕。

热血青年扑向小偷，模仿着从武打片里学到的擒拿手，把小偷的双手压在他的后背上。小偷自然是可以挣脱的，不过他认为因为这件事逃跑，并不值得。

三

因为看到一个小伙儿擒住一位中年男子，众多无聊的人都上前围观。不拘等公交车的乘客，一些刚好路过的人也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停下脚步。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毕竟习惯了电子支付的人们，已经很少遇到偷现金的事了。女学生反而站在人群外围，眼里闪烁着一些泪水。她想不明白，为何“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句话会在这种情况下在自己身上应验。异地读大学的她需要赶到火车站，然后再搭乘火车回家看望自己病情严重的爷爷。可是，似乎上天觉得自己不够可怜吧，还要安排一个小偷偷走自己的钱包！

围观的人主张搜身，于是热血青年一手按住小偷，另一只手翻遍了小偷身上所有的口袋。周围的看客也离他们更近了一些。然而，小偷身无分文......

众人一时诧异。过了一会儿，有人说：“刚才搜身的时候很多人离小偷很近，他一定是趁机把钱转移到同伙身上了。”

有人抱怨自己不该为了看热闹走上前来，有人忙着为自己申辩、证明自己是个好市民，还有人主动翻开衣兜证明自己只带着一部手机，甚至有人认为热血青年是小偷的同伙、要求对他搜身......

众说纷纭。但是每个人都像被施了魔咒一样，再也不能离开这个地方——因为离开，会增加自己的嫌疑。

四

这时，又有一位密切关注事态发展的中年女乘客向女学生靠去。她提醒道：“你先看一下丢了多少钱，如果实在找不到我们就报警吧。”

不知为何，很多看客在警察到来后便会失去关注事情发展的兴致。那些警察，通常会驱散看热闹的人群。所以为了消遣自己无聊的时间吧，报警什么的，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能让别人报警，就不要自己报警。

但现在的情况是，在场的每个人都有小偷同伙的嫌疑。刚开始是10几个看热闹的人，小偷被搜身时已经有20多人围观，但无论是最初围观的人，还是后来加入者，都不能再离开这个地方。如果不报警的话，即使不想知道小偷把钱转移到了哪里，即使有些人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处理，他们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留在原地。

女大学生开口说话了，她在背包里找出自己的钱包：“奇怪，我不但没有丢钱，钱包里还多了500元......”提出检查钱包建议的女乘客听到了这句声音很小的、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话，于是她向周围忙着议论的人们告知了这一消息。

众人疑惑，热血青年也放松了对“小偷”的控制。“小偷”则趁机起身，摆脱了青年，一言不发，缓缓地走向街道尽头，脸上带着一丝勉强的微笑。

众人看着他走远，继续展开议论。直到女大学生乘坐公交车离开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