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的小散步
今天是寒露,晚上吃完晚饭有事儿需要下楼一趟,瑾瑜想要跟随,我允了。其实就是下楼取个东西,瑾瑜想要跟随,是想透口气,我知道。在学校上了一天的课,装在拥挤嘈杂的校车里晃荡了半个小时,爬上楼,马不停蹄的洗手吃饭,吃完饭,如果没有其他安排,她就会被赶到房间写作业。看她欣喜的找衣服穿鞋,只为了陪我下楼取一趟东西,内心涌起一阵酸楚,让她这么辛苦究竟有没有意义。
在楼上,感觉外面风很大,天已经黑了,也搞不清外头是个什么情形,保险起见,我俩都把羽绒服套在了外面。下了楼,发觉其实也没那么冷,好在昏暗的灯光下, 我俩的羽绒服并不那么显眼。是隔壁楼的同事要拿给我一个本子,我俩下了楼就藏在一个隐秘的角落等着,瑾瑜今天情绪很好,不停的跟我讲着学校里的有趣段子,尤其长假过后,好多老师和同学新剪了头发,她绘声绘色的跟我描述那些另类的发型, 还生动演绎了一段刚在学校社团学的有点像锅庄的藏舞。等了一小会儿,同事把东西拿下来了,我和瑾瑜都没有想回家的意思,我说咱们去看看小黑吧,她激动的拽住了我的胳膊。
西宁白昼的时长比夏季足足短了两个小时,而且短的很突然,十一放假之前瑾瑜放学进院子的时候天还亮着。瑾瑜下车的大门从客厅窗户那儿能看见,姥姥每次都趴在窗户那儿等着,我要不拦着,她就要下楼等。我倒不是怕我妈累着,我是担心瑾瑜生气,初中生好面子,被接送影响她大姐大的人设。我比瑾瑜早到家,给瑾瑜做了三条小黄花鱼,日常用的小平底锅刚好煎的下,我厨艺算不上精湛,也不爱做饭,但是只要瑾瑜爱吃的,就有做的动力。她本不爱吃鱼,在亲戚家里吃到了红烧黄花鱼后,回来要我做,她说味道比她吃到的那次还好,瑾瑜嘴甜,如果痕迹感不要那么重就更好了。黄花鱼还在火上,火已经关了,等瑾瑜回来再装盘,我从厨房走出来,才看到母亲趴着的玻璃窗外面已经接近漆黑了,连瑾瑜自己都说,上车的时候还是黄昏,到家天就黑透了。
院子里总有遛狗的人,我们每次遇见都要眼馋的看上几眼。有一只棕色的雪纳瑞不停的吵身后吠,主人是个年轻小伙子,带着眼镜,看起来斯文瘦弱,他佯装轻松实际上铆足了劲儿拉拽狗绳,雪纳瑞则毫不气馁的横着身子对抗狗绳的力量,不依不饶的盯着后面挑衅的叫唤。我俩往后一看,一位高大威猛的男人雄赳赳气昂昂的牵着一一只比雪纳瑞大一倍的不知名品种的狗以非常悠闲的速度缓缓的走着。男人其实并没有多高,也不威猛,是他的仪态,过于的笔挺显得气场强大,他走路目不斜视且面无表情,真有点女王近侍的架势。他无论在哪站着或者走着,在人群中都很显眼,更何况每次身边都跟着一条比他显得更见过世面的大型犬。对比之下,雪纳瑞的无知无畏和他主人的无地自容显得滑稽可笑。我和瑾瑜忍不住格格的笑了起来,雪纳瑞的主人应该感受到了来自路人甲乙的无情嘲笑,拖拽的更加卖力,脚步也加快了,雪纳瑞的身子则变形的更加厉害,吠的更凶了。后方的男人和犬从我俩身边走过,好像前方的躁动跟自己毫无关系一样,都说犬养久了有些随主人,我看后方的这对儿目不斜视的主人和犬,简直绝配。
白天天晴的好,晚上能看到星星。我们小区不是市中心,出门就是湟水公园,算是城市的一个边缘位置,晚上灯光污染少,星星们离得远,偶尔看到还是倍感亲切,毕竟它们和太阳、月亮一样,都是恒久的在那儿待着,他们有点像时间坐标,你以为你自己已经历尽千帆,你以为你早就飞出了五指山,抬头一看,原来你一直在原地而已,而且你会一直在原地,还有什么不踏实的呢。
瑾瑜还在乐那只雪纳瑞,这样愉悦的情绪去看走了不到半个月的小黑,是不是有些不严肃。不过瑾瑜的情绪还是高涨一些比较令我安心,我穿的是翠绿色,瑾瑜穿的是玫红色,我们俩在昏暗的路灯底下,彼此看对方都很养眼,至少我看瑾瑜是这样。瑾瑜如果是一支股票,从到手一直表现良好,她比我更喜欢人间,喜欢人类,喜欢生灵,喜欢万物,她的生命力是蓬勃的,不光能独自美丽,还能散发魅力影响周围人那种。我觉得她大大的改造了我,给我有些孤单冷漠萧条的生命中注入了阳光蜂蜜让我不断的开朗自信。她不仅明白我的一切喜怒哀乐,而且知道这背后的根源和本质,所以对我有无限的包容和体谅,她对我精神上的抚育比我给她的养育更具价值。
出了院子就要过马路了。马路这边,是熙熙攘攘的居民区,马路那边,就是一幅大自然的风景,有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潺潺的水声刚过马路就听得见,河里有许多野鸭子栖息,夏天夜晚的蛙鸣声蟋蟀声翻滚一夜。不远处还有一座金光闪闪的高架桥,桥没多宏伟其实,全长2600米,由跨湟水河桥梁和柴达木路立交两部分组成。但是桥梁设计者给桥的上方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幕帘,幕帘的每一根线都是灯柱,远远看,像一只准备翱翔的天鹅翅膀,高度为106米,斜拉主跨长度245米。这是城西区的标志性建筑,但我个人对它是相当的不喜欢,灯光太刺眼,严重影响了它的光线辐射区域的野外视觉效果。
虽然才九点,户外遛弯的人已经不多了,原来这里经常有一位吹萨克斯的人在游廊底下演绎熟悉的曲目,萨克斯低沉深情,每次都远远的驻足听一会儿,至今看不到演艺者的样貌。假山、游廊、矮松、小径以及静谧的氛围,我和瑾瑜在其中更显的惬意。突然,一只深棕的猫窜了出来,看体型已经成年,看体态非常矫健,它跑进了一片空旷的草地。那儿刚被割草机推过的,草虽然已经黄了,但是因为今年西宁的雨水实在丰富,所以还留着浓郁的草香味儿,被割下的草一大团一大团的堆积在那里,地面不是平整的,而是高低起伏的,而且还有七八年的树在里面,草茬浓密的很,人走进去估计会深一脚浅一脚的。我跟瑾瑜盯着它,咪咪咪咪的叫着,它驻足看看我们,没有试图靠近我们的意思,它这个草团看看,那个草团嗅嗅,貌似在找最佳如厕的地方。四下无人,它又长得那么好看,我还想继续和瑾瑜讨论一下,瑾瑜劝我立即打消这个念头,瑾瑜说你没看见人家对我们竖起了尾巴吗?一看就是生存能力战斗能力超强的野猫,说不定还有自己家呢,别想了。
我俩穿入一条稍微曲折的小路,这条路并排只能走三个人,我身高一米六五,得往中间走,走在两边容易被伸出来的枝桠挂到头发。也就三十米处,有一个下到河边的楼梯,顺着楼梯往下看,就能看到非常粗壮的树以及反着灯光亮亮的河,在不同高度长出的树的树冠从高处俯瞰着错落有致。小黑,就在这一串楼梯口的一棵矮树下,树冠像一把巨大的伞,在树下护住了一片平整的地面。
前两天我来看它,刚好附近有被割下的干草,就抱了一捧给它盖在了身上。小黑爱干净,不怕陌生人,这里又干净又人来人往,它应该会喜欢。 这附近虽然看似野趣儿十足,但没有什么动物出没,小黑上面的土壤没有被动过。我给它准备了一个质量很好的盒子,埋的比较深,白天也有阳光能覆盖上,没有意外的话可以保持恒久的干燥。我和瑾瑜在它跟前站了一会儿,也顺便看了看周围的风景,说了几句话就往回走了。
路上,瑾瑜说她想到一个实验。她说,如果把一个快要往生的人放在一个玻璃罩里,然后等人往生了,在把里面的空气抽出来,抽成真空那种,再把这些气体让另外一个身体吸进去,那灵魂是不是就可以转换了。我赞叹她的奇思妙想,也告诉她确实有许多科学家在做类似的研究灵魂的实验,比如就有科学家称到灵魂只有21克。死亡属于科学门类,属于理性范畴里的概念,可是死亡又那么玄幻,怎么就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体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的那个躯体毫无意义。有人说,如果人不相信有转世,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瑾瑜也说小黑的灵魂一定在某个地方存在着,不相信会彻底消失。
我们是如此的渺小,又是如此的不甘心,我想起刚才那个驻足看了我们一会儿的陌生猫咪的眼神,我能察觉到有一点点怜悯。人类把自己的搞的好惨好惨,要吃好的穿好的住好的玩好的,有没有哪一刻意识到自己其实只是一个万千物种中的其中一类,只是亿万同类中的一个而已。或许,在你抬头仰望的星星眼里,连地球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自己好好活着,像一场旅行,来都来了,管从哪来管将来到哪儿去,想那么多干啥,根本没人在乎,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