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长的一天
早八点,瘦小的李江打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门。他一边张开手用力地夹捏着两边的太阳穴,一边瘫坐到他那宽大而豪华的老板椅上。
刚在路上驾车时,他就感觉头在一鼓一鼓的疼。毕竟是五十多岁人了,一宿不睡,没感觉才怪。问题是他不是不想睡,而是睡不着。
今天已是腊月二十四,小年都过了,厂里还没放假——干了十几年,这是头一回。可要想让百十号职工安心地放假,他就得先拿出五十万元钱来,可账上还不到十万元。他能睡得着吗?
其实,他不是没“钱”,而是没有现钱——这占地30亩的大院里,厂房、设备、办公楼都代表着钱,更别提那近千万元的应收款了。
他闭着眼,仰在椅子上,感到口干舌燥,努力地睁开眼,顿觉眼睛涩痛的厉害,赶紧闭上,反复几次后,才挺起软绵绵的身子去接水。
他看到窗外几十号工人们懒散地聚在车间门口——他们已经打扫了二天的卫生,实在是找不到可干的活,就等发钱回家过年。工地大都已停,一周前就没人订货了。
轻轻的敲门声,让李江稍有振作。
“李总,这个月的报表咱截止到几号?”
“今天下午。你再多联系几家收承兑的,比较一下。”
胖胖的女部长带着失望的情绪转身就走,几乎与刚进门的孙总撞个满怀。
孙总是李江二八开的合伙人,主管销售业务。
“今天我把所有业务人员都撒出去催款了。我这边的三家都答应给点,好的话,差不多能收回来二百万。”孙总四十多岁,高大魁梧,精神头明显比李江强得多。
孙总说的“三家”是公司的三大客户,其实是四家,另一家由李总负责,它们都是大国企,公司八成以上的应收款源于他们。
“我现在就去钢厂靠着。”
“快去吧!给啥要啥!”李江目光中含着期盼,叮嘱着孙总。
“除了承兑汇票还能给啥?”孙总面带苦笑的补了一句,就快速离去。
一阵汽车的引擎声,又把李江吸引到了窗边。他看到大门口,孙总的车在避让着一辆正欲进门的警车。他赶紧转身从包里拿出一张购物卡揣进兜里。
过了一会,当他把那位和蔼可亲的管片民警送走后,便安排人把收到的礼物——一幅红彤彤的对联和一张福字,粘贴到门上。这样,他感到心安。
他数了数余下的购物卡,今年比往年剩的多。一想到他那贪心的老婆喜欢这个,他就觉着轻松了不少。
他拨通了K集团供应处小胡的电话,脸上强挤出笑容。
“兄弟,款的事怎样了?”
“已经报上去了。再等等。”
“王处回来了吗?”
“听说下午回来。”
李江盘算了一下,下午怕是没空去了。
“几度风雨几度春秋……”尽管这是李江很喜欢的歌曲,但他最近一听到它,就有点莫名地烦躁和心慌——这是他的手机铃声。电话多了,要么是官不够大,要么是不称职。
“李总,你好,医院又催着交钱了。”电话是他一个工伤住院的工人打来的。
“哦,你甭管了。你怎样了?啥时候能出院?”
“大夫说还得一个星期。可我想过两天就出院,得回家过年啊!咱公司放假了吗?”
“要不你就后天出院吧,反正一个手指头也不碍事儿。”
“行。李总,工资发了吗?”
“少不了你的,回来再说。”
虽然他给工人们买了意外伤害险,但二万的保额连住院的费用都不够。一根手指被截去了一段,意味着残疾,那补偿费才是他担心的事。
李江找了张白纸,拿起笔,准备再算算还得需要多钱才能过去这个年。昨晚他为此思量了一夜也没个准数。
还没开始算,就又传来了刘欢的歌声。
“你好,李总。我是安装队的小王啊。”李江闭着酸疼的眼,有点不高兴了。
“哦”
“HG工程的人工费什么时候给啊?工人们都等着回家过年……”
“明天!”
李江知道这是孙总顶不住了,才让他打的电话。可谁让他是公司的老大,又管钱呢。
失眠是痛苦的,后遗症更痛苦。沉重的眼皮里像是沾满了沙子,一睁开就感觉磨的生疼,进而引起两侧的头疼。李江能闭眼的时候,绝不睁眼。
又是一阵阵轻轻地敲门声,进来的是外地原料公司的刘经理。
他本该是孙总接待的供货商。
李江正跟刘经理聊着的时候,作为地主的村主任也进了办公室。
识趣的刘经理留下礼品后告辞离开。油头黑面的村主任盯着礼品在不断地给李江闲聊。四十万的地租还有俩月才到期,他不难打发。
当村主任拎着刘经理留下的礼品酒,满意地走后,李江感觉头疼的厉害,赶紧躺倒在沙发上,紧闭双眼。
刘欢的歌却在一次次、不断地唱起。……
十一点,孙总打开了电话。
“刚才小丁给我说,D公司快要破产了,根本没钱给咱。想用酒顶账。一瓶五百。……”孙总爆过粗口后。说:“要真破产就麻烦了!”
“那就拉回来吧。”李江头疼的连话都不愿多说。
午饭时,李江强打精神来到了传达室。
“你找到人了吗?”
正在吃饭的老陈头赶紧站起来。说:“找是找了一个,但他想问问能不能再涨点,一天三百?”
老陈头过年期间有事,不能加班,得找个人补缺。
“行。但别误事!”
李江转身欲走,又听到了老陈头的声音。“李总,你不是说要是帮你找到人,给点奖励来嘛。”
李江从兜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张百元票递给了满脸堆笑的老陈头。
食堂的大师傅是李江的远房亲戚,见他进来,便有意给他再炒菜。李江没有食欲,只是随便从大盆里盛了些剩菜,回办公室去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