刮过的风
是冬,不像冬。
十一月十九日。
一早,阳光明亮的耀眼,公路两边的杨树身穿绿军装,像坚守的哨兵一样静立着,金色的阳光泼洒在枝叶上,齐州路经十路交汇处刚洒过水,从西北向东南看去,天上太阳地上太阳。
天空湛蓝无云,“这哪里是冬天的样子哦,分明就是春天来了。“邻居晨练的大哥,迈着矫健的步伐从身边匆匆走过。
去社区服务中心找朋友,抬头见滚动字幕:二胎三胎补贴已经开始办理!思绪一下子回到从前。
记得小时候,生育是要计划的,村里泥打的土墙上,到处写着大字标语,说是计划生育好,提倡一对夫妇一个孩,农村户口第一胎女孩,取得准生证后可以生二胎。当时父亲在村里教书,已经有了我和二妹,为了要个男孩,计划生育风声一紧,他就和母亲躲到外边去,过后再回来。
后来形势越来越紧张,父母不得不常年在外边躲藏。我家的大门被计划生育小分队锁上,上面贴了封条。每到晚上,天黑后,奶奶先左右瞅瞅周围没人,小心的把门挡板拿掉,领着我和二妹一一爬进院子,再把门挡板按上。堂屋门也被锁上了,爹娘不在家,院子里黑咕隆咚的,我好想哭,可强忍着不敢出声。奶奶在锅屋炕上铺上床单,被褥,小声叮嘱我俩赶紧睡下,她说现在的计划生育小分队,就像鬼子进村,抢人粮食,扒人房屋,再好的邻居谁也不敢多说话,有的人在一边看热闹,有的人还出去告发捞好处。你两个嘴巴闭紧点,谁要问你爹娘去哪里,千万说不知道。我和妹妹拼命的点头,赶紧缩进被窝里,耳朵竖着听外边的动静,像做贼一样怕别人知道我们钻进了家里。
父亲的工作很快被村副书记媳妇顶替,小小的我搞不懂为什么?我恨她,课上不认真听讲,那年连个三好学生都没评上。
时间过去三年,我家添了三妹、四妹,但父母还是躲在外面。
那年夏天的一个夜晚,老天发了疯似的,先是一道道明亮的闪电划过夜空,轰隆隆滚滚的雷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是狂风暴雨,院子里的梧桐树咔嚓嚓被拦腰折断。就在这时,父亲从雨中冲进家门,他全身湿漉漉的,衣服上的雨水滴嗒嗒落到地上,像落汤鸡一样。
他右手捊了捋前额的头发,快速扫了一眼屋子,急急的问三姑、四姑,咱爷咱娘呢?两个姑姑呜呜呜的大哭,我和二妹也哭起来。父亲眉头紧皱,抓住我的手问,你妹妹呢?爷爷奶奶呢?
我抽抽嗒嗒,好不容易把事情说明白,三妹病了,爷爷奶奶带他们去乡医院了。他猛的松开我的手,转身就冲进了雨幕中…
听母亲说,在四妹身下,当时她已经怀孕七个月,躲在十八公里外的姨姥姥家,爷爷步行着找了去,一再劝说赶紧回来,说家里被抄干净了,再就把他党员给抹了。最后,母亲被逼引产,跟着去医院的村妇女主任仔细翻看流下的孩子,她啧啧啧的感叹着,惜了,可惜了,竞然是个带把不自觉的。娘听后当场晕倒,醒来不停的哭,眼睛早早的花了。
后来父母又躲出去,等生下五妹,他们彻底放弃躲藏回到家里。父亲抢着做了结扎手术,术后感染高烧三天,他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吃不下饭,说不出话。正值秋收,邻居叔叔们帮着收玉米、种小麦。我心时时提溜着,就怕哪天爹没了。幸运的是,他打了几天吊瓶以后,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有天家里来了一位奶奶,她跟我娘说,东山里有个亲戚五个儿,想要个闺女,两家一倒换,都儿女双全了。娘去问奶奶,奶奶说要是拾个男孩就好了,换个还真舍不得。那个奶奶临出门还嘟嘟囔囔,说人家用儿子换,你这还不行,真是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叹着气出门了。
后来我曾经很认真的跟父亲聊天,如果当初不躲计划生育,现在会怎样?多生了三个妹妹,工作丢了,身体垮了,值得吗?他说几个孩子都懂事,也争气,值得!再说一切是命啊!
是命吗?命运是由谁决定的呢?
我想起了教我小学的井老师,初中时教几何的朱老师,都是因为计划生育丢了工作,他们都是我喜欢的老师啊。也曾听说某镇上的妇女主任,因超生被开了公职。
现在多生多育开始奖励,可是很多年轻人都在说,压力太大,要那么多孩子干嘛?既然不能给他们很好的物质保障,就不能随随便便生育。身边还有年轻人说,一个人生活也挺好,有很多值得去做的事情,为什么一定要结婚呢?我教的一个十一岁男孩说,老师,我长大绝对不结婚,你信吗?
以前物质贫乏,人们抢着生,偷着生。如今住的房子越来越大;穿衣讲究时尚舒服,不同的场所,不同的服饰搭配;饮食讲究绿色营养;工作之余,追求自己的业余爱好…
可是,为什么不愿结婚,不愿生育呢?
我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