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鬼话连篇——你(一)
《你》一 作者 水墨
我出生在遥远的广东。那里有个美丽的小镇,叫潮山镇。
那年头,绝大多数的家庭还在使用白炽灯。天黑后,星星点点的小灯泡就照亮了起来。
我和伙伴们在玩一种有趣的游戏——“救国”(类似于捉迷藏)。游戏的选址一般是在祠堂,或是庙宇。我小的时候特别调皮捣蛋,经常躲在祠堂祖先的灵牌后面,或者庙宇神龛下面。
玩得正起劲,满头大汗,不远处却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聪仔,快回家睡觉了。”
想起那遥远的景象,幸福,悲伤,那一张张可爱的小脸蛋现在已经模糊不清了。
刚到家,面无表情的父亲叼着烟坐在门口,厉声说:”洗把脸,赶紧去睡觉。”
父亲抽完香烟,为了不让蚊子飞进来,早早就熄了灯,家里黑糊糊的,主要还是节省电费。
漫长的黑夜培养了我超凡的想象力。
窝里的鸡挤在一起,站着站着就睡着了,不知谁踩了谁的脚,偶尔听见几声含糊的嘀咕。
懒懒的猪在圈里”呼蚩”着什么。
远处传来几声莫名的狗吠声。
水缸里的水“叮咚叮咚”,偶尔冒出几个泡。
房上的木梁不堪重压,“吱呀”呻吟了一声。
隔壁的老虾叔又在低低地咳嗽。
一个遥远的人喊了一句什么……
这一切都太遥远了……
三十年前,潮山镇五七公路上出了一件无头公案,至今未破。
他叫张生,潮山剧一团的台柱子,小伙子英俊潇洒,风度翩翩,身手敏捷,很多女孩暗恋他,据说有个女孩还为他得了相思病。
他家三代都是优伶,他的外祖父唱武生,经常叼花刀,他的母亲,在潮山剧二团唱丑角,事实上他母亲年轻时长得如花似玉。而他演小生。至今人们还是最喜欢他那段脍炙人口的唱词:《白蛇传》神风一阵到啊啊临安,不由许仙不由许仙到凄凉啊呀,恨法海害我夫妻离散(丧),害我做了无义之人啊啊……
有一天,张生从市里演出回来,一个人骑着一辆凤凰牌二八自行车,孤零零地行使在五七公路上,那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刮着凉飕飕的风,小镇上家家户户早已熄了灯,只有几只路灯,忽明忽暗,周围一片漆黑,死寂沉沉。那时候的五七公路还是一条沙土公路,看上去光秃秃的,偶尔可以看见远处几棵怪柳。骑着骑着,张生突然害怕起来,或许他心里觉得此时的他是一个毫无缚鸡之力的人,他不时地打量着四周,他越来越恐惧,他瘫了,人都是这样的——在死神的面前人都变得非常渺小…….
四周都变得诡异起来,一只不知身藏何处的鸟,在长一声短一声地悲鸣着:嘎-嘎-嘎,声音古怪而孤独。
第二天,潮山镇就炸开了锅。有人清早出门去市区做生意,经过五七公路,看见一具无头男尸直僵僵地躺在沙土公路上,一动不动。身上的血都被沙土渐渐吸干了。
张身的头不见了。
那个人哆哆嗦嗦,连滚带爬,逃回了家中,从此就一病不起。
接着关于张生的死各种传言铺天盖地,有人说张生的脑袋是被车碾掉的,有人说张生长得好看,搞了有头有脸人家的老婆,被做掉了。还有说张生遇上了劫匪。反正别人姑且说着,我姑且听着。从此,平静的小镇上多了一起悬案,至今未破。张生的声音和他的脑袋一样从此下落不明。
那年头,交通不发达,潮山镇的人口不流动,十里八村的人不是姻亲就是血亲,远远近近像地瓜藤那样牵连着说是亲戚,实际上已经淡如水了……
我出生地前一天中午,母亲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不知道是做梦还是真实;她隐隐约约听到后巷有人在哭,声音越来越清晰,十分刺耳。母亲被吓得脸色铁青,把整个脑袋蒙进了被窝里。渐渐地那哭声消失了,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嘀嗒,嘀嗒…..母亲以为是父亲在屋子里走动,刚刚把被子放下,一下又紧紧抓住了被角,抖成一团;她从被缝里隐隐约约看到一个没有脑袋的人鬼鬼祟祟钻进我家,然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母亲尖叫了一声,惊恐万分地从梦中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