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里有我的阿婆
那天傍晚,风雨大作。
风雨停时,电也跟着停了,并且一停就是一大晚上。
在昏黄烛光中,在颇为明亮的照明灯下,不紧不慢地,依旧操持着家头细务。煮饭,炒菜,给孩子洗澡,都是日常,因了停电,此些都多了一份微微光辉,被烛光晕染上一层褪色的光彩,同时也多了一份静静的安宁。
停电了,孩子认真吃饭不被动画片左右着思绪。停电了,我认真做着平日的家务不被手机干扰。电停了,屋子只有昏暗的照明,没有网络信号,屋里很安静,屋外虫鸣被衬托得热闹非凡。
借着照明灯的光,给孩子读着小书本。不知为何,对比平常那些亮堂堂的夜晚,忽然觉得此夜竟然有点难得。难得,仨人都聚拢着,挨着,靠着,你读我听,彼此都安然享受着有别往常的乐趣。
几本小书读过,得陪俩孩子睡觉了。用手机给他们播格林童话故事,孩子就都安安静静地听着,而我心里却翻起着一些心绪。
在我的幼儿时期,是谁陪伴我度过每夜的黑每天的光呢?
是阿婆。
那时候,计划生育抓得很严。当二妹呱呱坠地不久时,阿爸阿妈就“走计生”去了。所以我早期童年记忆里他们的身影总是那样似有若无的也就不奇怪了。
其实我不记得那时候的夜晚、饭前饭后,都有些什么乐子。也许因为旧日子里多半没什么娱乐,一天忙活下来够累的,天黑回家、吃饭,洗个澡后,紧接着就是睡觉了。而那时的孩子多半早睡早起,不比现在的孩子有那么多好玩的事物吸引注意力,所以不记得也是合情合理。
但我记得,那会我肯定是跟阿婆睡一张床上的,还有二妹也是。顶记得有那么一回,我在外婆家住了一段时间,回来后,那天夜里,阿婆叮嘱我说,别看你二妹,二妹得红眼病了,盯着她看,红眼病就会传给你的。那时也没把阿婆的话放心上,而姐妹俩也对许久不见的彼此好奇着,于是那晚关灯之前,我们一直彼此瞪着。
第二天,我的眼睛痒,眼屎黏糊着,眼球红红的。是的,犯红眼病了。阿婆给我买了眼药水,滴了几天,才慢慢的见好。
比那更小的时候,有一个时期,我老是在夜里流鼻血,白天里也流。往往是睡醒后,只觉得鼻孔里怎么卡着什么似的,用手轻掏,看到暗红的小血痂,便问阿婆,阿婆,我又流鼻血了?阿婆似乎习以为常了,是的,你昨晚边睡边流鼻血呢,我也是半梦半醒时摸到你衣服湿答答才知道的。
所以那时候,阿婆老管着我不让我吃热气的东西。想想,那时候也没什么热死的东西可吃,但阿婆总是那句话挂嘴边,别吃热气的,会流鼻血!
夜里流鼻血时是怎样的情形我真就不知道。只记得,白天里,鼻子痒痒的,一摸,一手指的血,我就咋乎起来,边喊流鼻血边昂着头往阿婆身边走。阿婆让我在一旁站定,赶紧找来些青菜叶或番薯叶之类的,拧成一小团,然后塞到我的鼻孔里头。阿婆让我坐下,吩咐我仍昂着头。接着,她和上一碗盐水,让我喝下大半碗后,把剩下的抹在我额头和后脖,最后一步是给我洗去鼻血。
流鼻血时,我还哭哭啼啼了好几回,阿婆却总是气定神闲地帮我料理。后来,看着阿婆不着不急的,我心里头也不把它当多大回事了,鼻血一流,就昂着头找阿婆,静静地让阿婆给我处理好。
阿婆肯定是天朦胧亮就起床做家务的,不然我不会记得,有好几次,一早醒来的我,发现阿婆不在身边,哭着闹着,阿婆,你快来,你抱我起床……哭闹总会持续一段时间,阿婆多数不会如我所愿地走进仍黑漆的房间里把我抱出去。直到哭够了,我才既不情愿地摸索着,下床,走出房间,走向隔壁的厨房。
阿婆就在厨房里忙着每天必须过一遍的家务,忙得都不想理睬我。我站在一旁看着阿婆,希望她看我一眼叫我一声,但没有。觉得自讨没趣,我便走向村口那条石桥上坐下。石桥凉凉的,我混混沌沌的。偶尔会看到骑着单车赶路的人,我的目光便追随着那些背影。背影消失后,我混沌的脑袋又开始想,什么时候才过年,怎么新年只得三天。总是难么的无聊,直到阿婆走过来问我,睡醒了没有,吃早饭啦,我才跟在她身后,往家里走。
阿婆有三个儿子,我爸,三叔,四叔。在叔叔没成家时,阿婆当然把她的许多心思都花在我姐弟仨身上。后来,我长大些了,不再那么地需要阿婆的照顾了,俩叔叔结婚了,堂弟堂妹们相继到来,阿婆便越来越远离我的视线了。
但在我心里头,我总觉得我之于阿婆,是不一般的,我是她的长孙女,她倾注在我身上的注意远多于其他孙儿。这也许是我的一厢情愿吧,但我愿意就那样的一厢情愿下去。
旧时光里的阿婆,那个清瘦的爱抽烟有点小脾气喜欢撅嘴以示气愤的阿婆,今晚,我又想起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