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齿苋
难得在家呆了这么久,又吃了许多在外面吃不到的菜。像红薯叶,腌豇豆,辣椒丝,虽说是大热的天,吃得大汗淋漓,但有滋有味,一直都不想放碗。
更有腌马齿苋,从小到大,一直为我所爱。
马齿苋算作一种菜,但并没有人将它种在菜园里,权且当作一种野菜吧。它的繁殖能力特别强,每一朵花苞里含着几十颗种子。种子像潮沙那般大小,通体黑色,闪着光泽。种子成熟后,自行裂开,或掉在自己脚下或被风吹走,有的被人采摘后,散落在房前屋后,沟边树旁。
并不因土地的贫瘠或肥沃,每一粒有生命的种子挨着大地,便会发芽,生长,成熟。也许在当年,也许在第二年,田头地角,檐前塘边,都是马齿苋的身影。
这种植物虽然不能当作正菜,不能被人种进菜园,不能享受播种,施肥,浇水,锄草,除虫的待遇,不能被人细心呵护,但一直不会被人忘记,尤其是农村,更是一道不可或缺的菜肴。
马齿苋可以炒新鲜的,伴着辣椒,但这样炒出来会很酸,并不怎么上口。而且它的叶肥厚多汁,一炒一泡水,没多少人喜欢。
马齿苋通常就腌成咸菜,这样便于存放,可以在缺菜的时候拿出来吃,而且腌制后,味道微酸,伴着辣椒,吃着脆脆蹦蹦,非常开胃。
记得母亲在时,每年都要采摘几篮子的马齿苋。那时,碰到哪儿有成片的马齿苋,母亲就会留着心,等着它长大,心里像藏着秘密。庄稼地里有,锄草就特别细心,将它们蓄着,并一再叮嘱哥哥,别将它们拔掉。
待到它们含着花苞将开没开时,母亲就一起扯回来,除掉根,反复漂洗干净。太长的用手掐短些,伴些整辣椒或辣椒丝,撒些盐,然后一层层放进圆肚短脖的陶罐里,用石头压好,盖上盖子。
压菜的石头大多从河里挑选来的,已经被打磨得光溜溜,比拳头稍大。那些石头长期被盐水浸泡,已显示出灰黑色,看起来灰不溜秋,却带着抺不去的温度。
腌菜是挑手的。都一样的作法,有的人腌的菜黑黑的,像从窑里取出来的。有的人腌的菜酸不啦叽,难以入口。有的人腌的菜软软的,像要腐烂,没有筋道。
母亲有一双好手,腌的菜色香味俱佳。特别是马齿苋,腌好后,茎是金黄色,直立着,像活的,叶子褐色,依旧附在茎上,在锅里翻来覆去地炒,也很少掉落。
左邻右舍碰上要腌咸菜时,总要将母亲叫去,看着她亲手将菜放进缸里并压好石头,才会放心。每每这时,母亲像腌自家菜一样,特别高兴。
那个时候农活忙,大人没太多时间打理菜园,一年到头,缺菜的时候较多。于是,每家每户都备了许多菜缸,腌制咸菜。这种菜耐放,又下食,无论干饭稀饭,面条,夹上几筷子,就可管上一顿。
我上初中时,在镇中住读,自带米菜。每个星期天下午,挑着担儿,一头是布袋装的米,一头是网兜装的菜,在山路间,步行十来里路赶到学校,到星期五下午再空着袋和兜回到家里。
带的菜都装在罐头瓶或茶瓷缸里,中间没人送,一下要管足一个星期。新鲜菜往往只能带吃一两餐的,时间一长就馊了。剩下的日子便只能靠咸菜打发了,这其中最多的就是咸马齿苋。
每个星期天中午,母亲先将我要带的新鲜菜炒好,装进一个瓶里,再从陶罐里捞出金黄的马齿苋和辣椒丝,炒上一大锅,分别装进两个瓷缸里。父亲一直在灶下闷头烧火,任炽热将他的面庞灼成古铜色,任汗水在古铜色处蔓延。
在初中三年,我吃腻了咸豇豆,炸黄豆,唯独每星期都有的马齿苋,百吃不厌。很多同学用别的菜跟我换,我还要小心惦量一下我们的友谊到何种程度。
这段时间,我吃的马齿苋是老婆腌制的。一样色泽明亮,酸辣的味道特别开胃,嚼着那茎干和细小的花苞时,咯吱咯吱,令人回味。也有一包一包的干马齿苋,用水漂净,就着五花肉炒,撒点辣粉,吃得可带劲呢。
干马齿苋只是,我会经常不自觉地想起母亲,想起她蹲下身子在地里扯马齿苋的身影,想起她烧菜时撩起衣角擦眼睛,想起她菜装好后对我一再的叮咛,想起她站在岗上盯着我不肯回转身。
想起我学生时代来来回回,想起我打工生涯四处浪迹,想起那一丝对故乡的念想,很多时候来自于那一种叫马齿苋的野菜。
其实,那时候,父母们很忙,我有时很恨他们,感觉自己就像一棵野菜,没人全心地施肥,浇水,除虫,只孤独地在某一处边角自顾自地成长。
现在想起来,我哪是没人管的野菜呢。我一样沐浴着阳光和雨露,一样被呵护的目光包围。他们忙进忙出,一刻不闲,还不是为了我。他们风餐露宿,饱经风霜,还不是为了我。他们走的每一步路,过的每一个日子,还不是为了我。
他们虽已不在,但那种爱的味道一直长留我的心间,从小时候到现在,到未来。
如今,山间田野,房前屋后,那些马齿苋似乎总是一样的茎,一样的叶,一样的花,一年一年,从不曾改变。但那采摘的人,腌制的手,分明已经被岁月更改,而那种味道,无论我漂泊他乡在繁华处孤独地咀嚼,还是赋闲在家于宁静处温馨地品尝,只会越来越浓,一缕缕在心间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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